宁国府内,会芳园登仙阁,停灵之室外,贾代儒,贾代修,贾赦,贾政等贾家族人正说着秦氏素日的好。 长辈的都夸她孝顺,平辈的都说她和睦亲善,小辈们也念她慈爱,无不感伤哀悼。 就连府上奴才下人们都感激她素来怜贫惜贱、爱老慈幼之恩。 贾宝玉在人群中听着这些,更加心痛,扑簌簌眼泪就滚落下来。 他这一哭贾政立时就黑了脸,厉喝道: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趁早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贾宝玉又是伤心又是害怕,被贾政骂的一抽一抽的,竟打起了嗝。 见他这般不成器,贾政更恼,还待再骂,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政二叔就别责怪宝玉了,不然侄儿这张脸可就没地儿搁去。” 来者正是贾珍,因为从楼梯跌下去摔断了腿,他此时躺坐竹椅上,被四个仆从抬着。 见到贾珍过来,贾政忙道:“不好好养伤,跑来外面做甚?” 贾珍面露悲色,哀道:“阖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儿媳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我又岂能不出来尽心料理。” 众多族人连忙附和,有的夸秦氏,有的说贾珍慈爱。 说着说着贾珍竟哭了起来。 众人又劝:“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 贾珍拍手大哭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众人一番好劝,贾珍才止声抹泪,领着往灵堂去。 刚到门外,忽听里面一阵嘈杂惊呼,然后便有一个婆子跑出来,看见贾珍连忙跪在地上。 “老爷,瑞,瑞珠她,她死了。” 贾珍惊诧问道:“瑞珠?可是秦氏的丫鬟?她怎地死了?” 贾珍这幅惊诧的样子并不是装出来的,他正准备寻个机会杀人灭口,还未行动呢,结果瑞珠自己就死了。 那名婆子惶恐道:“瑞珠说她舍不得小蓉大奶奶,要跟着下去继续服侍,然后,然后就一头撞在柱子上,全是血。” 贾珍心中冷笑: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别人不知,我岂能不知,不过是自知没了活路罢了。 贾珍长叹一声,眼角又亮起晶莹。 “不想世间有如此忠婢,竟能以身相殉,再续主仆情分,可敬,可叹!” 众族人也齐齐称叹。 贾珍吩咐道:“如此有情有义的丫鬟,实在可贵,传我的话,以孙女之礼殡殓,一并停灵在登仙阁内。” 众人纷纷惊叹于贾珍的大气,以孙女之礼殡殓下葬,就等于说贾珍认下死去的瑞珠为孙女,以宁国府小小姐的身份出殡。 要知道瑞珠不过是一个贱籍丫鬟罢了,虽是忠心可贵,但这份优待不可谓不厚重。 贾珍和贾赦几个族中辈份地位较高的一同进了灵堂果然见到柱子下方伏着一人,柱子上地上鲜血殷红,正是触柱而亡的瑞珠无疑。 贾珍再次开口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命人收殓瑞珠的尸体,好生安置停灵。 等贾珍说完,一个丫鬟猛地跪在贾珍面前,磕着头哭道: “老爷,奴婢宝珠,也是我们奶奶的丫鬟,奶奶膝下无有儿女,奴婢愿为奶奶义女,为奶奶摔丧驾灵。” 贾珍心底又是一惊,暗道:这个小丫头倒是比死了的那个聪明。也罢,一下将两个都弄死不免惹人怀疑,且先缓住她,过些时日再悄无声息地除了她。 心中有了计较,贾珍面上露出喜色,当即传命:认宝珠为贾蓉秦氏之义女,按未嫁女之礼替秦氏摔丧捧灵。 众人皆赞贾珍仁厚慈爱,殊不知贾珍面善心黑,小丫鬟宝珠命丧之日不远矣。 宁国府内宅,尤氏院正房内,尤氏正犯了胃气疼的旧症,躺在床上不能起来理事。 王熙凤来到尤氏院里,一路上看到宁府上乱的不成样子,愈发瞧不上尤氏那小门小户的气性。 和尤氏随意聊了几句,尤氏便称身子不适,让本来还打算帮衬一二的凤姐儿心中冷笑,也不多留,得知宝玉被贾政留住之后,便自行回了西府。 待到天明,秦氏娘家的秦业、秦钟父子,尤氏的老娘和两个妹妹,都得了信儿早早赶来。 同样得到贾家传信的还有陈颍,不过陈颍并未一早就赶来贾家这边,而是先去了李铭的怡郡王府。 贾珍见秦家父子、尤家母女以及不少亲故来了,忙命人作陪。一面又吩咐贾蓉去请钦天监阳阳司的人来择日。 择日结果是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贾珍定下三日后开丧送讣闻,并寻了一百单八位僧人在灵堂拜诵“大悲忏”,又请来九十九为高僧在天香楼设坛作法解冤。 至于道士,太上皇不日前刚刚发落了许多,就算贾珍再蠢,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太上皇的霉头。 且说陈颍这边,想到了对付癞头和尚的办法,陈颍心情大好,一夜无梦,天蒙蒙亮时醒转起床,神清气爽。 陈颍醒后,竹砚立马便来请见。 “爷,昨夜五更天时,贾家宁国府派了人过来。” 陈颍微微点头说了声“知道了”,自顾去院里打拳。 原来昨夜五更天左右,贾珍派了人来陈府告知秦氏的死讯,竹砚不想打扰陈颍睡觉,便打发了来人,等到此刻才来告诉陈颍。 一番照旧,陈颍在天光大亮时分,趁着清晨的习习凉风,出门往怡郡王府去了。 此时李铭自然不会在王府里,刚刚死里逃生,孙皇后不定将他看的多紧,而且顺治帝受伤昏迷,李铭自然要在床前尽孝。 所以陈颍并不是来找李铭的。 来到怡郡王府,递上名帖由门房通报之后,很快便有李铭的管事内监王平带着人前来相迎。 陈颍此次前来也正是要找他,相互客套几句,陈颍便被王平请入王府。 落座上茶后,陈颍开门见山道: “王总管,我此次冒昧登门,是有件重要的事想托你转达给殿下。” 见陈颍一上来便说事情,王平收起笑容,脸色变得凝重。 “陈公子请讲。” 陈颍微微一笑,自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向王平。 “此信事关重大,还请王总管多上心,尽快送到殿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