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早已时过境迁,再听见那人的名字她也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卢清楚只是联想到前几个月被人弹劾中饱私囊的度支郎中陈子松,再瞧着伯父的现状,总觉着他是被人当做报复某人的工具了。 这种猜测她不会说出口,只是自个儿瞎想罢了。 事实上她猜得没错。 卢威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成了太子与晋王较劲的牺牲品。 众人皆知,晋王殿下出巡几个月回京,啥都没做,圣上依旧龙颜大悦。 不禁让人纳罕,偏心真能偏到这般程度? 早朝之上,李珍天南地北扯了大半晌,总结来说便是大成朝的江山无限好。 人杰地灵、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都与皇帝的勤恳治天下脱不了关系! 上首的皇帝甚是满意,目光瞥见太子面无表情,心情瞬间坏了一半。 不曾想接下来好心情彻底没了。 晋王提出度支郎中一职空缺已久,最好能尽快找个填补上。 便有人举荐范阳卢氏的卢威,皇帝满意地点头。 拉拢卢氏是他准许的,就是为了壮大皇帝本家李氏的队伍,从而能制衡一家独大的崔氏。 先升卢威一个小官倒是无所谓,往后有机会再慢慢提携。 正准备点头准奏,大理寺正卿宋杰站了出来反对。 原由很简单,卢威在范阳收受下属贿赂,包庇其子欺压百姓且杀人灭口之事! 那死者家人不甘心,偷偷请范阳县令写了状纸,一家人上京城告御状来了。 也不知是谁指引的,他们拿着状纸直接送到了大理寺宋杰手上。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众臣不由得偷瞄皇帝脸色……果然难看至极! 宋杰仿佛未曾察觉帝王的怒气,或者并不认为对方的盛怒是针对自己。 自顾自继续道:“此事由幽州刺史上报至大理寺,卢威已被暂押幽州大牢,只是微臣还未来得及向皇上禀报。” “混账!” 天子震怒,朝臣纷纷跪下。 崔景行甚感无奈。 这宋杰刚正不阿、清正廉明倒是不假,就是性子太过刻板。 就不能委婉一些,别太拂皇帝的面子? 对了还有晋王!那位脸色比他父皇还难看。 太子跪在地上,趁无人看得见自己的表情,无声笑了起来。 他怎的就这般爱看晋王吃瘪的模样! 皇帝从准许崔景行清查朝廷上下官员时便早有预料,肯定还会再查出有问题的朝臣。 却不料竟是在此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缓了缓情绪,沉声问宋杰:“可有证据?” 下头那位瓮声瓮气道:“人证物证具在!范阳县令前去死者家中求证左邻右舍,确实属实,已书卷宗交由受害人父兄递交至大理寺。” “……” 要说此事是突发,晋王无论如何也不信! 分明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就等着在这一刻给他难堪。 真是睚眦必报之人! 不动声色瞥一眼太子与崔景行,那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似乎事不关己。 案子最终交由大理寺审理,崔景行作为尚书右丞,自然有权利插手此案。 ———— 卢严连跑好些天州府,事情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兄长即刻被押上京城受审,长房里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团。 身为亲弟弟,无论卢威平日里待自己如何,这会儿也不是落井下石的时候。 元氏育有三子两女,一个个纨绔子弟到了此刻半点用场派不上,只会哭嚎。 他被吵得脑仁儿疼,猛拍桌子呵斥道:“都住口!” 旁里的人吓得立刻噤声,唯有最小的侄女卢清慧不满嘟囔着:“凶什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学了几天字便觉着自己是才女,说出的话没大没小,丝毫不懂礼数。 卢严没心情去责怪她,坐在厅中沉思许久,最终做了决定道:“眼下的情况,也只能我亲自去京城,看看能否有一丝希望。” 回到家中,妻女还等着,未曾歇息。 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卢清楚忽然记起来,几个月前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卢威手底下有一司法参军事洪寿升,其儿子算是范阳城中一害。不过以往都犯的小事,衙门略做惩罚,看在洪寿升的面子上也就算了。 如此这般纵容的结果便是那地痞流氓似的儿子与他人发生争执后,竟当街杀人! 原本此事闹得还挺大,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渐渐没了声响。 不曾想竟是洪寿升花了大手笔贿赂卢威。 偏生他还撞到了风口浪尖时,真可谓是现世报! 卢严是紧跟随押送兄长的队伍上路的,家中一切便交给了妻女。 没过几日,长房传话说元氏因秋老虎发威,加之担忧过度,终是病倒了。 如此一来,连带着长房的内宅事务也落到了苏氏身上。 实在分身乏术时,她干脆将家中几个铺子的账簿扔给女儿查看。 卢清楚乐得能为母亲分忧,也终于找到了真正能打发时间的事做。 奈何长房到这会儿了仍然作妖,没过几日便传出二房想趁机拿住大权,侵占家产! 苏氏狠狠拍着茶几怒骂:“没良心的白眼儿狼!老娘家缠万贯,谁稀得侵占他长房那点子受贿来的黑心钱?” 额头上敷着凉帕,胸口起伏剧烈。 卢清楚清眸沉了沉,趁着母亲累极了睡过去,自己领着一众婆子往长房去了。 元氏的模样没比她母亲好多少,甚至精神头看起来更差。 好歹她母亲还有力气骂人,而这位伯母似乎连下床的力气都无。 然,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实她的气色还是挺好的。 卢清楚佯装没有瞧见对方偷瞄过来的眼神,面上关切了几句便说明来意。 “我母亲自大伯父出事以来,任劳任怨为长房住持中馈。却不想总有人见不得您同我母亲和睦,竟传出那样的话来。大伯母您也别着急上火,这点子事侄女还是能处置好的,您且放宽心养病。” 说罢扭头就往外走,元氏愕然,待反应过来时,想下床追上去,又怕装病之事被揭穿! 是的,元氏的确是装病。 她从来不是能住持好中馈之人,身边又没有得力的帮手。 这些年就因为这个,她同丈夫的感情很是淡漠。 反倒是那受宠的狐狸精小妾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与其那般,还不如让二房的帮忙。 但苏氏的精明能干让人瞧在眼里,嫉妒在心里。 有些话口不择言说了出去,总有人“帮忙”扩散! 咬牙切齿瞧着侄女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招呼一旁的婆子低声道:“去找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