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是夜。 天水客栈。 陈子期随手提着清池剑,躺在客栈瓦顶,静静看着天上越发闪烁的群星,久久无言。 燕十三与王安琪留在厢房内,低声商榷着一些事情。 荀千云提着一壶酒,宛若谪仙般飞身走上瓦顶,朝陈子期微微颔首,“陈兄竟有这般雅兴?” 陈子期侧目,瞧见是荀千云来了,便伸了伸手,随意回道:“我夜观天象,见紫气东去三千丈,有一气直冲斗牛,像是大凶之兆,不吉,不吉!” 这作态,倒像极了人人喊打的江湖骗子。 荀千云哑然失笑,将酒壶递给陈子期后,挨着坐下,“陈兄还会观星秘法?” 陈子期极为自热的接过酒壶,拨开酒塞,小口慢饮,感受直刺胸膛的辛辣滚烫,略微皱眉,“荀兄不信?” 荀千云摆手,笑道:“并非不信,只是想问问陈兄,这夜观天象......能看出来些什么?” 陈子期斜睨着荀千云,平淡道:“长孙婉儿被抓了吧?” 记住网址.com 荀千云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很快便恢复过来,摇头叹息,“琳琅山脉,横阔百里有余,山道又是崎岖不平,兵马难行,要寻长孙婉儿,哪有这般容易?” 这姿态,却是有些滑稽。 陈子期笑了笑,娓娓道来,“若非长孙婉儿被抓,你荀千云怎会有闲暇上来找我?你来找我......莫非,不是奉命摸清我对于此事的态度吗?” 他说完了话,再提起酒壶,灌了一大口。 不得不说,这酒虽是香醇凛冽,却少了些岁月悠扬,不如张伯酒窖里自酿的那些酒。 他忽然有些怀念在柳村时,与宁钰一同偷摸入张伯酒窖,再大口饮酒的日子。 “陈兄......果真通晓观星秘法?” 荀千云极为诧异,看向陈子期。 陈子期颇有些醉眼朦胧,嗤笑道:“我观的......不是星,而是心。” 观心秘法。 荀千云面色讶然,却又渐渐舒缓,“天机榜七,名不虚传。” 说完客气话,荀千云放缓嗓音,再拱手问道:“既然陈兄猜出了我是奉命来此,定然也会知晓,我要带回去的......是什么话。” 陈子期打了个酒嗝,按着清池剑坐起身,将余下的半壶酒抛还给荀千云,平缓道: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分得出是非,知晓什么是善恶。国师府内有一人,将要踏步天顺,当他踏步天顺的那一刻,他必会成为人间之敌,而人间也必定生灵涂炭,因而......我与你们在这一点上,目的一致。我们都不愿让他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荀千云轻轻颔首,“陈兄能看到这一点,已是不俗。” 陈子期低眉半晌,继续道:“我们目的一致,所以我才会与你们合作,只有让你们抓到长孙婉儿,才能尽快施行你们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大致会分为两步。你们在抓到长孙婉儿之后,便会开始走出第一步。” 荀千云面色渐渐凝重,“这第一步,陈兄可与我等同路?” 陈子期笑着点头,“第一步,自然同路。” 荀千云沉默半晌,身子前倾,“那第二步?” 陈子期略微摆手,“第一步已是极难,等你们成功踏出去之后,再来问我。”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荀千云本想再问,却按捺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诚如陈子期所言。 这第一步都还没走出去,就想着第二步,倒是有些不切实际。 于是,荀千云微微点头,“告辞。” 陈子期醉眼朦胧,面色微醺,眯着眼瞧着天上晃来晃去的月光,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 他猛一挥袖,大声道:“散!” 明月依然,含笑贪欢。 翌日,天色微亮。 吴修驾驶着一辆朴素马车,入了洛水城后,马不停蹄,径直开往皇城方向。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这辆马车自皇城尚武门入时,护卫在皇城内外的将士们,瞧见这马车后,竟没有任何一人上前拦路。 这一幕,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沿街摆摊的几个小贩,其中一人小声嘟囔着,“莫非是皇室贵人?” 若是他们知晓这马车里坐着的人,是长孙婉儿之后,便不会再有疑惑。 这位长孙家的血脉,毕竟也是曾经的燕国皇后。 皇后娘娘,纵然背负罪名,却也算得上是皇室之人。 另一位小贩压低嗓音,摇头道: “咱们燕国皇室,嫡系血脉向来是极为稀疏,去年咱们那位小皇帝暴毙之后,这燕国皇室的嫡系血脉便是彻底断了,如今女帝登基,年岁却大,也是时候改立太子。我听说啊......这女帝有心立云山王。” 先前说话那人,诧异道:“云山王?那不是二十余年前,生下来便失踪了吗?” 有人故作神秘,摆手道:“听说是流落民间,近日刚寻到。” 燕国律法虽严苛,却从无以言行论罪之例,因而这民风倒也颇为开明,即便是在街头摆摊的小贩,也敢说上两句皇室的闲话。 当然,说的时候还是得小声些,虽然律法管不到,但若是给顶天的贵人听了去,总会是有些麻烦。 咱们再看另一边。 吴修驾车不停,一路横穿皇宫,最后停在一处寝殿前。 长孙婉儿探出头,目光扫过这片熟悉的建筑,心头泛起阵阵波澜,她的目光将眼下风景尽收眼底,轻声呢喃道: “承天殿......” 燕国最为繁华的城池,名为洛水。 洛水城内,有一座磅礴大气的皇宫,名为洛阳。 洛阳皇宫内,有一座最为尊贵的宫殿,名为承天。 承天殿,是燕国皇帝的寝殿。 长孙婉儿看到承天殿三个大字后,心头阵阵刺痛,像被人揭开了久久未曾痊愈的伤疤。 她嫁入皇宫,只隔一日,云烨便死在承天殿。 之后,长孙家百余人,便被砍了脑袋。 吴修微微颔首,轻声道:“长孙姑娘,有人在承天殿内等你。” 这句话,将长孙婉儿从细韧绵长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长孙婉儿眼圈泛红,默不作声踏上白玉石阶,往承天殿走去,走的很慢,也很稳当。 经过这么久的磨砺,长孙婉儿觉得,无论面对什么事情,她都能够保持平静。 身后,吴修忽而朗声问道:“长孙姑娘,你为何不问问......是何人要见你?” 长孙婉儿转身看了吴修一眼,“除了燕国女帝,还有何人?” 吴修微微拱手,没有说话。 若是燕国女帝,这洛水城......还哪有这般杀局? 这是一个......长孙婉儿永远永远,也猜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