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大学生回来了！” “这老三家的儿子吧，和他年轻的时候真像。” “小浩，你还记得我不？以前还抱过你呢。” “……” 李浩踏进院门就被人团团围住了，抵不过大家的热情，加上都是同村的人，他只好一一应答接话，李雪峰和唐秋萍也笑呵呵和熟人搭着话。 在外面站了十来分钟，李浩的四婶走了出来，见到李浩还杵在院子里，过去把他拉进了堂屋内：“回来了就坐下嘛，在那里晒太阳干啥子嘛。” 四婶是川渝那边的人，字里行间带着川渝人特有的语调，李浩那有模有样的川话就是跟着她学的。 堂屋内，李浩的大伯，大伯母，二姑，四叔和四婶，还有爷爷奶奶都坐着，在那里闲聊，桌上有切好的红澄澄的西瓜，一边的落地扇吱呀吱呀的转着，努力为闷热的房间赶走暑气。 “小浩来了啊。” 大伯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桌上：“热了吧，桌上有西瓜。” 李浩也不客气，过去拿起一块西瓜就啃着，汁水滴在了衣服上也不在意。 李浩一屁股坐下来，几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他也不在意，嘻嘻笑道：“大伯，你们刚才聊啥子啊？” “聊你。” 四叔说道：“平时看起吊儿郎当的，没想到是我们家族这么多年第一个大学生。” 李浩嘿嘿一笑，说道：“运气运气，一不小心发挥的好了就考上了。” “考上了就考上了，哪有什么运气！” 四叔接话道：“我们这边给你准备了红包，这些钱上大学后拿去当零花钱用。” 说完，几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了过来，李浩马上摆摆手推拒道：“要不得要不得，我爸妈给的红包都没收，啷个还收你们的嘛！” “必须收！” 李浩仍然在推拒着，这时一直没有发话的老爷子说道：“小浩，你就收下吧，这是你大伯他们的一番心意。” 老爷子平日的话不多，但是在家族里的话语权是最高的，听到老爷子都发话了，李浩只好随便拿了一个红包道：“就一个啊，意思意思就得了，多的不要！” 四叔他们见状也妥协了，收起红包继续和李浩闲聊着，李浩也许久没有和亲人们呆在一块了，侃着侃着就忘了时间， “饭好了！吃饭咯！”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几人才打住话题走了出去。 农村的宴席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就是在院子里摆上十来桌，用大锅蒸煮着饭菜，简简单单，但很有味道。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瓶雪碧和美年达，一些嘴馋的小孩手中拿着一次性塑料杯，眼巴巴的望着那两尊饮料，调皮的已经在缠着长辈要饮料喝了，被不耐烦的长辈打着屁股。 李浩一家人坐在主桌上，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有猪脚，猪肉炒笋，猪肉焖酸菜等。 “啷个全是猪肉哦。” 李浩看了一眼，发现全部都是猪肉做的菜。 “你婆婆今天专门把那头养了一年多的猪杀了，你说是为啥子嘛。” 唐秋萍伸手打了一下准备夹菜的李浩，“长辈都没开始吃，你夹什么菜？” 李浩一脸无奈的放下筷子，倒杯了雪碧，目无焦距的望着外面热闹的人群，一口一口的喝着。 大伯站了起来，举起了一杯白酒，大声道：“今天呢，是庆祝我们家的小浩考上了大学，以后我们家也算有个大学生了。” 众人纷纷举杯应喝，大伯摆摆手，继续道：“大家不用客气啊，都吃好喝好，小娃儿呢，要向小浩哥哥学习，以后也要考大学！” 大伯坐下以后，众人终于动了筷子，李浩早就饿了，夹起一块猪脚就吃了起来。 “注意吃相！” 唐秋萍轻拍了一下李浩的后背。 “妈，这都自己人，你莫管那么多嘛！” “嘿，你还跟我犟上了，坐直！” “好好好……” 李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看着众人呵呵笑了起来。 大伯倒了一杯白酒，问道：“小浩，能喝不？” “当然能！” 李浩也倒了一杯酒，和大伯干了一下：“祝大伯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唐秋萍又轻打了李浩一下，眼神有些担忧的看着一口闷了一杯白酒的李浩。 喝完一杯白酒后，李浩的喉咙和胃部有些发热，不过还算习惯，重生以前，经常和朋友出去喝酒吃宵夜，也算个小酒桶。 饭桌上，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着饭，长辈们时而叮嘱李浩，时而把小辈叫过来和李浩干杯，叮嘱他们向李浩学习。 在班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李浩，在家族里，俨然成了最光彩的那一个。 吃完饭后，李浩挑着一根牙签，蹲在院门口的槐树下，看着不远处的小河发呆，午后的清风拂在脸上，带着一丝丝凉意，没有城市里的热闷。 此时，一位看起来与李浩差不多大的男生和一名圆滚滚的女生走过，女生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男生往李浩这边瞟了一眼，愣了半晌，惊诧道：“耗子？” “嗯？” 李浩抬头，见到一名被晒成古铜色的男生惊喜的看着自己。 “你是？” 李浩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不过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张慧卓啊。” 那人走近了，一巴掌拍在李浩的肩膀上：“耗子，你怎么回来了？” 张慧卓…… 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李浩想起来，这不是小时候经常和自己一起爬树捉鱼的小伙伴嘛，那时候是天天黏在一起的关系。 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果然残留着小时候的轮廓，只是肤色要黑上许多。 “今天家里办酒席，就回来了。” 李浩指了指院子里说道，里面还有人在吃喝。 张慧卓往里面看了一眼，微微点头，旋即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李浩道：“耗子，你考上了大学了吧。” “嗯。” 李浩轻描淡写的回答。 “唉，大学好啊。” 张慧卓蹲在李浩身边，把女生先行叫回家，沉默了一会，他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李浩：“抽不？” “不了，我不抽这个。” 李浩摆摆手拒绝了。 张慧卓自顾自的拿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了烟，吸了一口，淡淡地烟雾从他的鼻子挥散而出。 “你几时开学。” “五号，就下周星期六。” “嗯。” 张慧卓点点头，没有说话，继续抽着闷烟。 李浩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啊……” 张慧卓低头笑了一声，说道：“帮我爸妈养蚕，有农活的时候就下地。” “你结婚了？” “嗯，去年结的。” 张慧卓表情有些无奈，摇头没有多说。 李浩对这情况也不意外，在农村里，很多和他年纪一样大，甚至还要小的男孩子，早早的辍了学，要么赴城打工，要么在家里帮助长辈干活，然后早早的在他们的安排下，结婚生子。 两人没有继续交谈，一个抽着烟，一个叼着牙签。 半晌，张慧卓把烟头按灭在地上，起身道：“好了耗子，我要回去了，今天下午还有活要干。” “嗯，拜拜。” “拜拜。” 午后炽目的阳光下，张慧卓矮壮的身影渐行渐远。 李浩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呸一口吐出嘴里的牙签。 “这操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