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计算 第三节
门口对讲机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奈央子正在二楼的卧室里。她坐在地板上,头靠在床边,虽然并没有睡着,但也没有马上对铃声作出反应。因此,她不得不再次听到铃声。 阴郁的心情又沉重了一分:又有谁要来折磨我了。 她本来打算不管,但转念又发现不能这么做。按铃的可能是安部绢惠,她知道她在家。要是不去应答,不知道她会担心得做出什么事来。 她匆匆走出房间,取下安在走廊墙壁上的对讲机,小声说了句:喂。 我是警察。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或许是有意避开附近人的耳目,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哎奈央子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或许是以为对方没听清楚,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警察。从练马警察局来的。 奈央子全身发热。 啊,好的。 只说完这么一句,奈央子便马上跑下楼,打开了大门。外面站着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年龄三十出头,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脸部却很瘦削,面颊尖长。 来得突然,实在抱歉。男子出示了警察手册。奈央子第一次见到这个黑色手册,比她模糊想象之中的证件要大得多。 有什么事吗? 老实说,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说完,男子摆出一副提防邻家的样子。 奈央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并不想让这个男子进门,然而如果在这里说话,就有可能让隔壁的绢惠发觉。因为不知道这男子的目的何在,所以她绝不想让绢惠听见他们的谈话。 于是奈央子敞开家门,说道:请进。 不好意思了。男子说完便进了门,接着又掏出一张名片。奈央子这才知道,他是练马警察局的刑警加贺恭一郎。 她正寻思着是不是要让对方进入房间说话,加贺已经从西装的内兜里取出了一张照片。 这个男子你认识吧? 奈央子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接过照片。无论接到什么样的照片,都不能显出慌张的表情她对自己说道。 照片上是她料想到的人物。那人一身工作服,正站在某个住宅的房屋模型前笑着。他无忧无虑的笑容刺痛了奈央子的心。 是中濑先生。她说道。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加贺进一步问道。 认识他嘛他是这幢房子的建筑师,新日地产的 她说到这里,加贺便点点头取回照片,放回口袋里。 他好像经常来你家吧? 也不能说经常几个月来一次,来检修的。 这幢房子是商品房,大约在两年前被买下。合同中有一项说,售卖方提供定期的基本检修。 他最近来是什么时候?加贺的嘴角隐约浮现出一丝笑容。或许是想稍微缓和一下奈央子的心情,然而完全没有效果。 一个月前左右好像是的。因为是保修两年。奈央子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答道。 那之后,他就再没来过这里了? 是的。 确定吧? 是。 奈央子收紧下巴,抬眼看着加贺。发现加贺仍然盯着她的脸,她不由得将目光移开了。 请问,中濑先生怎么了?她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忍不住。 他失踪了。加贺说道,大约一周之前。 啊是这样吗?奈央子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这时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个月的二十号,他说出门去见朋友,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了。在公司也一直是无故缺勤。 这个他家人也一定很担心吧? 他妻子已经提出了搜索申请,但是过了好几天都没有一点线索,于是她就私下里找我商量。因为我和中濑先生妻子的哥哥认识。 这样啊。 奈央子的目光再次落到刚才收到的名片上。加贺所属的是搜查一科。她根据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知识,想到了那是负责杀人案的部门。 电话呢?加贺问道。 电话? 中濑先生打的。他有没有打过电话? 在检修之前打来过,除此之外就 真的吗?加贺一动不动地盯着奈央子,仿佛要看穿她心中的想法。 是真的。为什么问这个?我会说谎吗? 奈央子的声音不由得尖厉起来。虽然她感觉不自然,加贺却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接着说:关于中濑先生失踪的事,你有什么线索或记忆吗?无论多么细微都可以。 没有。我都说了,他不过是我们家的客人罢了。 加贺点点头,但这并不表示他满意了,反而像是在确认奈央子的回答不出他所料。 中濑先生那里接到过一个奇怪的电话。就在中濑先生失踪之前。接电话的是中濑先生的夫人。 什么奇怪的电话? 电话里一个男的说:你的丈夫出轨了,对方住在两年前新建的住宅区里,是个有夫之妇。 这种事 于是我们询问了中濑先生的公司,说起两年前由新日地产经手的新住宅区,能想到的只有这里。而且是中濑先生负责的房子,数量就有限了。 中濑具体负责了多少幢房子,加贺并没有明说。奈央子心想,这刑警一定是事先充分调查过才到这里来的。 跟我们家跟我没有关系。她断然说道,说我跟中濑先生荒唐透顶。 我想你当然会觉得很不快。但是既然有这么个电话,而涉事的中濑先生又失踪了,我们不得不调查一下。他也有可能是卷入什么案子了。 加贺强调了案子这个词。 你就不能找其他地方的主妇去问吗?总之,跟我没关系。这种时候还问这种问题你太没礼貌了!奈央子没能抑制住声音的颤抖。 万分抱歉。我也自知说话不小心。加贺低头致歉,听说你先生刚刚去世。 是的。奈央子垂下目光。 那么,能让我给他上炷香吗?我们当警察的,一听到在交通事故中丧生的人,是没法视而不见的。 可是 不行吗? 要是强硬推辞,这个姓加贺的警察也许会更起疑。于是奈央子一边说那就请吧,一边摆好了拖鞋。 一楼的和室里放置着佛龛,这是上次急匆匆买回来的。隆昌的遗像嵌在镜框中,旁边装饰着鲜花。 在佛龛前面合掌祈祷后,加贺保持端坐的姿势,转向奈央子。 我听说肇事方驾驶时开小差了。他说道。看来他事先调查过了。 我丈夫当时正要进自家的车里,一辆卡车猛地冲了过来。肇事的司机说,当时形成了一个什么死角。 你也在现场 是的。奈央子点头道,我正好在场。这事就发生在他送我到车站之后不久。 你说他送你到了车站? 因为住在静冈的家母身体不好,我那天晚上打算去照看她的。所以我的行李很多,就让丈夫开车送我了。 真糟糕啊,那你去静冈的打算也只好作罢了吧? 我对不住家母。 发生事故是几号?加贺取出警察手册,作好记录的准备。 在上周。是二十号,傍晚六点左右。 二十号。加贺在手册上记下,一脸疑惑,也就是中濑先生失踪的那天。 这有什么关系? 不,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偶然罢了。那么赔偿申请进展顺利吗? 奈央子摇摇头。 肇事的人没有买保险,正一筹莫展。但我已经把这事交给我认识的律师了。 哦。这种事可不少呢。加贺怜悯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去静冈的? 出事的两三天前。 也就是说,那时你就打算让你先生留在家里了。他没说过要和你一起去吗? 因为他很忙而且,我回娘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不少丈夫可是另一副样子呢。他们想把妻子完全据为己有,不是吗? 不知道。奈央子歪了歪头。 这么说,你是打算一个人去静冈? 不,我有个同乡的朋友,还是单身,住在这附近。她说很久没回家了,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因为我们打算在车站见面,所以她也目击了事故。 这个朋友与刚才打过电话来的女人并非同一个人。奈央子与这个朋友平时并没什么来往。 哦?加贺一副兴趣浓厚的表情,如果不介意,能把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这倒是可以,可你要干什么?我想她和中濑先生的事完全没有关系。 她着力强调了完全这个词。 为了确认一下。不管听到什么内容,我们都要确认,这是我们的职责。 这刑警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说出这番话来的?奈央子摸不着头绪。然而稍事思考之后,她得出结论:被动地反驳不是上策。请稍等。她说完站起身来。 二十号那天,直到出事前你一直都在家吗?加贺记完那朋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问道。 快要离开家前,我向邻居打了个招呼,此外一直都在家里。 我明白了。加贺也站起身,奈央子目送他走到了门口。 还是有关那个打给中濑先生家里的电话,加贺一边穿鞋一边说道,你能想出中伤他的人可能是谁吗?假如你在这儿说出名字,我是绝不会向外说的。 我不记得有人说过这种话。我也想不出有谁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是吗?加贺点点头,那么如果想起什么来,请和我联系。 待刑警走出去,奈央子马上锁上了门。她强忍住双腿发软,回到了和室,一屁股坐在刚才刑警坐过的坐垫上。 幸伸。她口中喃喃道。这是中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