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那天的晚饭是穷人的比萨加方便面。玩游戏剩下的一点点钱,只够买些方便面了。 这样的饮食结构对身体不好,中性脂肪和胆固醇会堆积起来的。喝干面汤后,时生说道。 什么玩意儿?少说听不懂的话。 没什么难懂的啊。你不知道胆固醇吗? 听说过,不就是接电话的人付钱的那种吗? 那是对方付费电话。 真啰嗦,管他呢!你吃着我的还提什么意见!不爱吃就别吃。 我也付过四百五十元,这种方便面一桶还不到一百元呢。 昨天不是吃了饺子? 那些也不值三百元。 跑腿费不要吗?拓实瞪向时生,时生也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拓实先行移开视线,将手伸向烟盒。 时生笑了起来。这样也挺有趣啊,以前从未这么吵过。 跟谁? 所以说时生话到嘴边又晃了晃脑袋,低下了头,没什么。 怪人。拓实打开了电视。一群年轻人在随迪斯科音乐跳舞。他咂了下嘴,换了个频道。自从约翰屈伏塔跳过后,谁都像着了魔似的学这种古怪的舞蹈。 我说,千鹤可真是个好姑娘。时生忽道。 怎么突然又提她了? 今天她还关心我,问我伤势怎样了。 那是因为她有护士情结。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没和她结婚? 别用这种古怪腔调说话。不是对你说过,我打算和她结婚吗?当然了,目前还做不到。他搔了搔脸。 能结婚就好了。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吧?拓实将视线又转回到电视上。身为职业摔跤手的美女双人组正在与小丑较量。拓实看得张大了嘴巴,乐不可支。 过了凌晨一点,二人都钻进了被窝,但拓实马上又爬了起来,他总觉得有件事放心不下。 千鹤! 是她让自己去招警卫的公司面试的,自然应该关心结果,从酒吧下班后,应该立刻来公寓才对,现在却不见人影。锦系町的酒吧只营业到十二点半,她坐电车到浅草桥,骑上放在那儿的自行车到拓实的公寓,应该到不了一点钟。 难道她今晚不想过来吗?但她肯定想知道面试结果啊。还是遇上什么事,太累了? 拓实钻出被窝,穿上衣服。时生也立刻坐了起来,看来他也没有睡着。 这么晚了,还去哪里? 嗯,出去一会儿。 问你去哪里。 拓实心下不耐,可还是回答了。还不是她,千鹤呗。 啊,时生点点头,那我就不妨碍你们了。 想什么呢?我只想告诉她面试的结果罢了。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时生,你不一起去吗? 我?干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愿去就算了。 其实他心里在想:若时生一起去,千鹤责怪起来,自己也便于打岔。他觉得如果单独与千鹤面谈,没参加面试一事会露馅的。 在拓实穿鞋时,时生开口了:等一下,我也去。 担心与千鹤彼此错过,在时生的提议下,他们在一张不知是什么广告的背面写上千鹤,我们去你家了,拓实,搁在厨房里。 千鹤租的房子在藏前桥边,比拓实租的公寓稍新一点,在一楼最里面。千鹤总是抱怨,夏天也不能开着窗睡。去年夏天,拓实和她在咔嗒咔嗒响个不停的风扇吹出的风中大汗淋漓了许多回。 好像还没回来。看到窗口的灯没亮,时生说道,也可能是睡了。 没有的事。她不到三点钟是不会睡的,要吃夜宵,还至少要将当天的内衣洗掉,不然就睡不着。 哦,家庭主妇型的。 是吧?最适合做老婆了。 他们转到前面,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可能还没回来,去屋里等吧。拓实掏出了钥匙。 随便进去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不是有她的钥匙吗? 我知道,可随便进姑娘的房间总觉得不好,侵犯隐私啊。恐怕她也有些不愿被人看到的东西。 什么? 比如内衣什么的。 拓实笑了。她的内裤我早看够了,还有内裤里面。 你当然无所谓,我进去就不合适了,在外面等着好了。 别那么在意。 那可不行。时生擦了擦人中,道,你也在外面等为好。 为什么? 不是要谈面试的结果吗?要尽量哄她开心才好啊。她看你一直候在外面,说不定心里会很感动。 拓实认真一想,觉得这主意的确高明。 这倒也是,就在这儿等着吧,反正不怎么冷了。他将钥匙塞回口袋,走过去,别以为我怕千鹤。 在看得见公寓正面的地方,正好有两只塑料桶,桶盖上用记号笔写着人名。他们在桶上坐下。 警卫的工作完蛋了,明天起你靠什么填饱肚子呢?时生问道。这正是拓实最不愿意听到的问题。 总有办法。 什么办法? 打点零工什么的我也不是没考虑啊。 可现在你身无分文,说着,时生抬起头看着拓实,你不会想去榨千鹤的钱吧? 这是什么话!那样我不就成吃软发的了? 时生默不作声,似乎在想:事实上,你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吗? 你可别把我看扁了,我自有打算。拓实虚张声势地说。可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毫无说服力。老实说,他并没认真考虑过什么。不,倒是想过,但想出什么名堂。 看来还是得大学毕业啊!为自己的将来犯愁时,他总觉得底气不足。 要从养父母身边离开,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当时他脑中净是这样的念头,所以高中毕业后就工作了,去了一家制造管子的公司,工作内容是非破坏性检验,就是用超声波或电子仪器来检查管子是否合格。工作很无聊,安排他住进的单身宿舍里还有个变态的同事。一天晚上,这人提着一升装的大酒瓶,脱下了喝醉酒睡着了的拓实的内裤,将头伸到他腿间。拓实醒了,用尽全身力气揍他的脸。毫不夸张地说,那人的鼻梁被打塌了。拓实自以为没什么错,可还是有因大家被狠狠地训了一顿。他向上司反映情况,可人家根本不听,公司不愿追究员工有没有变态行为。这让他觉得上班族的地位太可笑了,工作又无聊透顶,于是他当场辞职。那时,他刚进公司十个月。后来,那个变态者通过整形治好鼻子,依然若无其事地回公司上班了。 那家制管公司竟成为他连续工作最久的地方。之后,他不停地换工作,很少有超过半年的。在千鹤所在的酒吧对面的咖啡店,也只待了八个月,离开的原因是与顾客打架。 就这样,一晃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就算是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一年后再上,到今年春天也应该大学毕业了。在这五年里,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一想到这个,他就心情郁闷。 老老实实地参加警卫面试该多好啊,拓实追悔莫及。 还不回来啊。时生嘟囔道。 是啊。他竟然也有点担心了,现在几点了? 几点呢?时生东张西望,他也没有手表。 应该已过了两点,说不定快三点了。就拓实所知,千鹤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 她不会在你那里等着把? 不是留了条吗? 也许她没看见。 拓实歪了歪脑袋,她不会看不见的。忽然,他心中焦躁起来。他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千鹤曾说过:有的客人很缠人,跟他说不用了,他偏要送我回家。一上出租车,却朝别的方向开去了,说是再陪他去下一家酒吧喝酒,其实是想拖我去酒店开房间,每次我都得想办法糊弄过去,真受不了啊。 每次听她说这样的话,拓实都想不准她去上班了,可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强硬地命令她辞职的资格。过一阵子再说,过一阵子再说每次他都这么像,一直拖到今天。 我进去看一下。拓实站起身,伸手从口袋里取出钥匙。这次,时生什么也没说。 打开门,扭亮灯,只见一居室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水池里没有一只待洗的碗,起居室的桌子上也干干净净,没一样东西。里面的房间放着床和梳妆台,小书架上排列着文库本书籍和漫画。 拓实觉得有点异常。千鹤是好洁净,可只有也整理得过头了吧。脱下的衣服一件也没有,梳妆台上也纹丝不乱。 他打开壁橱。那里一直都挂满了衣服,挂衣架的管子还是拓实安装的,可现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那根管子依然如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看到了一张便条,便伸手取过。 拓实哥: 和你在一起时,开心的日子也有很多,但我还是决定要结束了。 屋里的东西我已托朋友处理了,麻烦你将钥匙还给物业,估计会退回一些押金,你就用吧,就算是我对美好回忆的谢意。 保重身体,再见了。 千鹤 看第一遍的时候,读到一半,拓实的脑袋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便又从头读起,大脑仍拒绝文字进入,可意思是理解的,但他不愿相信。他拿着便条,茫然伫立,看着壁橱里面的木板。 远处有声音传过来。拓实拓实有人在叫他。可他无心回答。 拓实。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才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慢慢地,焦距对上了,时生正满脸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了?时生在拓实眼前挥了挥手掌。 没,没什么 这是什么?时生一把抢过便条,看着看着,他的眼睛瞪得浑圆。这不是千鹤留下的吗?她已经走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好像这可怎么办? 拓实噗地吐了口气,刹那间,全身的力气都跑光了,他一下子瘫在地板上。 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