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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客人在打烊前三十分钟,也就是一点半的时候进入店里。店内没有其他客人,两位女店员也离开了。妈妈桑千都子因为感冒休息,店内就只剩下雨村慎介一个人。其实他正盘算着早早收工打烊。 那位男客人进来之后不断环视店内。他黑色的圆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天花板的灯光。然后他问慎介:你们店还没打烊吧?语调就像是朗读课本般毫无抑扬顿挫。 慎介回答:是的。虽然觉得很麻烦,但是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妈妈桑知道他在关店时间前赶走客人,他包准吃不完兜着走。 客人缓缓地坐在皮椅上,继续环视店内。 慎介放上了擦手巾,快速地确认了那男人身上的穿着。深灰色的上衣看起来虽然不像便宜货,不过怎么看都像是两年前的旧款式。里头穿的衬衫,似乎也没用熨斗好好烫平。另外他没系领带,手表是国产货,头发没有梳理,杂乱的胡须也不像为了赶流行刻意蓄的。 您要点什么?慎介问。 客人看了一眼慎介身后的酒柜问:有什么? 只要不是太奇特少见的酒,我们都有。 我不太清楚酒的名字。 这样啊。啤酒如何? 不,那个,你们有那个吗?以前我在飞机上喝过的酒。 飞机? 飞往夏威夷的飞机。不对,是回程的时候才对。是种有奶油味的甜酒。 啊啊。慎介像是想到了什么,从酒柜的最下层拿出了一瓶酒。应该是爱尔兰奶油威士忌吧。 客人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好像是这名字没错。 不妨喝一点试试吧。 慎介倒了三公分高的酒进古典酒杯里,递到客人面前。客人拿起酒杯摇晃转动着,凝视着象牙色的液体。过了一会儿,他才像下定决心般啜了一小口。他像是要确定酒液的风味般,用舌头在口中翻搅品尝。 客人点了点头,露出微笑看着慎介。 是这个没错。 那真是太好了。 它叫什么名字? 爱尔兰奶油威士忌。 我会记住它的。客人说完后又品了一口酒。 慎介心想,他真是个风格奇特的客人呢,看起来不像会出入一般酒吧的人。为什么今天他会一个人独自来到这里呢? 还有一件事让慎介十分在意。他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不过究竟是在哪里呢? 标准体型的他,看上去大概是三十岁后半的中年男子。今年迈入三十大关的慎介,身边有不少同年龄的朋友。但是,那男人也不像是他们的朋友。 慎介抽出一根烟,拿起印有店名的打火机点了火。 客人,您是第一次来本店吧? 嗯。客人仍旧注视着酒杯回答。 您从谁口中得知本店呢? 不是,我自己来的。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进来了 这样啊。 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慎介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快回去吧。慎介后悔着早知道就不要让他进来了。 唉呀,好怀念啊。果然就是这个味道。客人在喝了半杯爱尔兰奶油威士忌后说。 您是什么时候到夏威夷去的呢?慎介问。其实慎介并不是真的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只是他不太能忍受两人沉默时的尴尬。 大概是四年前吧。客人回答。蜜月旅行时去的。 啊啊,原来如此。 蜜月旅行慎介心想,这又是一个与自己无缘的词汇。 他瞥了一眼流理台旁的时钟,上面指着一点四十五分。心里盘算着再十五分,就要设法打发这个客人离开店里。 结婚四年的话,那算是还在蜜月期吧。慎介说。慎介原本想接着说,如果您太晚回去,夫人就太可怜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客人一脸严肃地反问。 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自己还是单身,所以也不太清楚。 四年之间可以发生很多事。客人把酒杯举到眼前。他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然后他将酒杯放下,直视着慎介。真的会发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 这样子啊。慎介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因为一个不小心,或许还要听对方的满腹牢骚。 在沉默之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慎介甚至希望能出现个新的客人来解救他,不过救星并没有出现。 你这份工作做很久了吗?客人开口问道。这时慎介正打算收拾内场。 我在酒吧工作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差不多有十年了。 做了十年就可以拥有这样的店面呀。 客人这番话,让慎介不禁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我的店。我只是个受雇的人。 啊,这样啊。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吗? 不,我去年才来这里,之前在银座工作。 银座啊。客人喝着爱尔兰奶油威士忌,微微点头。我从来没去过银座。 我想也是,慎介心想。 偶尔去去那边也不错哦。 时钟已经指向一点五十五分。慎介开始清洗杯子。他一心期待客人能因此打道回府。 做这种工作快乐吗?客人又开口问。 这是我的兴趣。慎介回答。不过还是会有一些不愉快的事。 不愉快的事?例如说呢?应付难搞的客人吗? 对呀。还有很多其他的事。 薪水太少,妈妈桑又很会使唤人 那时候你都怎么做?对这种负面情绪都会怎么处理? 什么都不做啊。早早忘了让人心烦的事。就这样而已。慎介擦着平底杯回答。 要怎么才能忘了那些事?客人继续追问。 也没有标准的方法啦,就是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和乐观的想法。 例如? 例如说想象自己拥有一家店之类的。 哦,这样啊。那是你的梦想啊。 算是啦。慎介擦拭碗盘的手不禁出了点力。 虽说是梦想,但不是遥不可及的梦,而且它已经近在咫尺,就只差伸手掌握而已。 客人把爱尔兰奶油威士忌一饮而尽,放下了空酒杯。慎介决定,如果客人还要再续杯的话,他就要告诉对方要打烊了。 其实我有一件想忘掉的事。客人说。 因为对方突然改以非常严肃的口吻说话,慎介不禁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他。客人也抬头注视着慎介。 不!那件事我想忘也绝对忘不了,但是我想让自己能从中解脱。我思索着这件事,在街上恍惚地走着走着,就看到这家店的招牌,这家店叫茗荷对吧? 因为妈妈桑喜欢吃茗荷。 听说吃太多茗荷可以让人变得健忘。我就是被店名吸引进来了。 原来敝店奇怪的店名还能发挥作用啊。 总之,来到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客人起身之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慎介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二点过后,那个客人才离开店里。慎介做完清理工作,脱下了酒保背心,关上了灯,走出大门,并将门窗上锁。 当他走到电梯前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当电梯门一打开,他猛一回头。 只见身后一道黑影向他袭来。 随后,他感觉头部遭受一股猛烈的冲击。但是他没有余力去管这个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又将会失去些什么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意识随即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在即将飘散的意识里,他仍然在思索着刚才所见的最后一幕。 那道黑影是刚才店里那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