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七夕节
姜恒仍有点担心,观察耿曙神色,耿曙所谓计策,俱是根据郑、雍二国兵作出初步判断,要制定完整计划,还须慎密分析。这是生死关头一战,容不半点意。 毕绍道:“两年前,常听郑王提你。” 姜恒淡淡道:“想来没有什么好话。” 太子灵打趣道:“你知道没有好话?” 毕绍说:“中原有个传闻,是到了姜人,可以天下。” 姜恒哭笑不,说:“那是因为,身带着金玺。” 金玺从姬珣手中到姜恒手中,归根到底,正因洛阳那场火,说来说去,势必要回到诸侯弑天子一战,翻旧案实属找没趣,必须打住。 姜恒对此实在很头疼,他们无论扯什么话题,底下都暗流汹涌,非常不愉快。 毕绍对姜恒仿佛很好奇,:“您曾经在海阁学艺么?” 姜恒点了点头,忽然想那个从未出现最后一名刺客,既然不是孙英,那么是谁呢?但这个念头只在心转瞬即逝,只因毕绍:“对海阁一直很好奇。” 太子灵说:“龙于将军在许年前,见过鬼先生一面,他指点数招,才有今日武艺。” 毕绍道:“那么若修炼几年,不天下一了?” 姜恒笑道:“海阁目标,或者说理想罢,其实不在于武艺,何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海阁武功虽精妙,怎么能说‘天下一’四字呢?” 这点他倒是一直相信,只因耿曙从未海阁所授,如今亦以一己之,窥武道巅峰之境,可见千百年来,世武学,从来不曾有过绝对权威。 “那么,目标是什么呢?”毕绍。 “消弭争之世,”姜恒答道,“让天下重归一段时间升平。然而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也无法保证,这升平将持续几千年,有个四五百年,很不错了。” 毕绍点了点头,姜恒忽然想,距离自己下山那年,许雄心壮志,确实已如隔世,理想虽未曾被真正地磨灭,自己所认识现实,却有了极不同。 如果汁琮最终取了全盘胜利,或许也算另一条路结束罢,哪怕与自己最初计划天差地别,但神州依旧能完成统一。 太子灵朝毕绍说:“姜先生一次来济州话,都记。” 姜恒笑道:“那是不知天高地厚所言,如今都抛到脑后去了。” 耿曙说:“是因为遇见了,全是因为。” 耿曙合兵册,拿了支笔,对照器械册,开始计算郑军之器。 “不是。”姜恒笑道。 “是,”耿曙说,“因为,姜恒才投身雍国,扶这个心腹患。若当初没有,如今你早是天子了,赵灵。” 姜恒说:“算你账,别说了。” 耿曙那话却是事实,设若当初没有他,姜恒会留在郑国,那时郑虽不如雍铁血而强盛,却亦未来可期,只需三年时间,扫除国内障碍,联合梁国,定能称霸中原。 “要没有你,”姜恒说,“早死在玉璧关了。” “造化弄人。”太子灵最后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是你们命数,也是中原命数,唯此而已。” 姜恒点了点头,不禁唏嘘,朝太子灵道:“你说一个文人,原本抱着让天下止战目,也不曾去蓄意害过谁,怎么到最后,成了五国人人共讨之恶贼了呢?” 毕绍道:“这个道理知道。古往今来,抵如此。唯庸者无咎无誉,既然肩负这责任,你也没有办法。” 姜恒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十二岁小孩给安慰了,点了点头。这时,耿曙翻完了所有文书与军报,抱着胳膊,沉吟片刻,说:“有初步战术了,但需要一个陷阱。” 这话却是对姜恒说,耿曙转头看着他,说:“要将汁琮诱进来,留出一个最佳时机。” “所以说来说去,”姜恒哭笑不道,“最后还是要刺杀他么?” “不全是。”耿曙答道,“你能给单独与汁琮见面机会么?” 姜恒听耿曙所言,知道他已下定决心,要与汁琮不死不休了,亲手杀死义父罪名,一定会在天下掀轩然波,但他也知道,耿曙不在乎。 他只要下了决定,比自己更坚决。 姜恒看了眼太子灵,想了想,看耿曙,说:“如果说,王陛下将处死,你再杀了郑王,为复仇,带着郑王头颅,复投雍国,汁琮会相信么?” 太子灵说:“为什么要杀你?这不合理。” 姜恒道:“咱们本来也有仇。” 毕绍听这两人轻描淡写,讨论着如何杀对话,简直不寒而栗,彼此都丝毫不将自己性命放在心。 太子灵说:“可以,想汁琮见到脑袋时候,说不定也不太怀疑……只可惜不能亲眼看着汁琮死了。” “不妥,”耿曙说,“这么一来,必须离开你身边了。” 姜恒答道:“可以躲藏来,时间不会太长,只要你能全身而退。你能平安离开罢?” 他必须再三确认,毕竟这次去执行刺杀任务人是耿曙。 “再想想罢。”耿曙十分犹豫。 毕绍道:“说出来一想,聂将军,这只有咱们四人。” 于是众人开始商量,姜恒听了个开头,便心道耿曙胆子实在是太了,简直满背冷汗。太子灵与毕绍亦听瞠目结舌。 “不行不行。”姜恒只觉实在太冒险了,耿曙要提着太子灵人头,到万军之中刺杀汁琮!他武艺再强,依旧是肉身,乱箭之下,稍有不慎要死在当场! 太子灵说:“汁琮死在你手,你们也势必成为雍国死敌。谁来收拾剩下烂摊子?” 耿曙:“与现在有区别?” 毕绍说:“以为淼……聂将军届时将回国,只有这样,才能止战。” 太子灵与毕绍都抱着一样想法,耿曙在雍国声望极高,更关键是,汁琮从未对外宣扬耿曙有背叛之心,仍以英雄之礼将“汁淼”下葬。假设汁琮始终不改口,在他死后,耿曙回到国内,便可接管剩余军,影响朝廷量,停下侵略脚步。 否则哪怕汁琮死去,雍军总会卷土重来。 姜恒在殿内踱步,片刻后说:“设若汁琮死了,你能统帅雍国军队么?” “不知道。”耿曙淡淡答道,“你希望这么做?” 姜恒与耿曙注视彼此,回到了最初题来,但他没有让太子灵与毕绍知道。 “修改一下计划,”姜恒说,“也许们还有机会。” 耿曙示意姜恒说是,姜恒计划却更行险,太子灵听过后反而道:“可以,能接受。” 毕绍看了眼太子灵,太子灵点头,以示安慰,说:“按你说这么办罢。” 天色过午,雨不知不觉已停了。 殿内静谧,末了,太子灵说:“那么,恕这些天,要好好享受一下死前时光了。” 姜恒:“想做什么做什么罢,时间不,别再操心朝廷事了。” “们能将郑国与梁国,交给你俩么?”太子灵认真地说,“姜恒,你不会辜负,对罢?” “尽而为罢。”姜恒低声道,“当年天子也将天下托付给了,说来惭愧,人有穷。” 毕绍说:“但你始终在努,这够了。” 太子灵笑了笑,说:“好好为自己活一回,这么年中,实在是受够了。” 姜恒:“……” 汁琮率军杀到,最慢不过三个月,快则二十天。这么说来,太子灵已作好了为国牺牲决心,他必须先安排好后事,包括郑国未来。 “今天是七夕,”太子灵朝耿曙道,“让人带二位在城中逛逛罢。” 午后,耿曙刚坐下,赵慧便兴冲冲地来了。 姜恒朝耿曙说:“这是徒弟。” “那切磋几下吧。”耿曙懒懒身,正好活动筋骨,吩咐道,“你叫赵慧,是罢?去替拿根树枝来。” 赵慧则充满兴奋,充满警惕,毕竟耿曙名头实在太响。结果是注定,她根本挨不到耿曙身前,无论怎么靠近,结果都是被一根树枝点中喉头。 “不打了,”赵慧说,“苦练五年,还不敌你一招!你手要是剑,早死啦!” “说过什么?”姜恒笑道,“习武是为了争强好胜地去杀人么?” 赵慧不说话了,仿佛有点赌气。 耿曙却忽然有点疑惑,:“你功夫,是谁?” 赵慧看看姜恒,看耿曙,迟疑片刻后,说:“是龙将军。” “龙于吗?”耿曙说,“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他这么没用吗?”赵慧反道。 “看不出来,他武功居然还可以。”耿曙道。 姜恒有点惊讶,在耿曙嘴说出“还可以”,当真是极高评价了。 “授你一套剑法,”耿曙说,“你一定想学。” “你什么都想学。”赵慧黯然道,“可是明天,回越地去啦。” “写下来给你。”耿曙回到房中,在案前坐下,姜恒便将笔递给他,耿曙在砚蘸了墨,写下武功心诀。 “你还记?”姜恒轻声。 耿曙点头,赵慧在一旁好奇:“这是什么?” “天月剑诀。”耿曙说,“没有授你碎玉心法,因为也没有人过。你按着剑诀,尽量练是,不练碎玉心法,只有剑诀,不能成为绝世高手,但你也不必当刺客,学着玩是了。” 赵慧顿时喜,接过剑诀,如获至宝,朝两人道过谢。姜恒却明白,耿曙不知道他们未来命运如何,不想这武艺此失传,便择人授予。 至于黑剑心法与山河剑式,前者是耿所有,他可随意处置,失传了也算不可惜。后者则是他自创,更无所谓了。 “保护好你弟弟,”姜恒说,“有缘们会再回。” 赵慧已十四岁了,知道他们面临险境,此时噙着泪,朝两人再一次道别。离开后,姜恒想到这辈子唯一徒弟,竟是十分唏嘘,他既没有授予她文韬,更未她武略,甚至每一次相聚,都如此短暂,一身才学,后继无人。 “都是过眼云烟,”耿曙朝姜恒道,“不必太在乎。” “也是。”姜恒点了点头,说,“走,咱们出去过节罢。” 连续数日雨之后,济州城终于凉快下来,黄昏晚霞如火,耿曙与姜恒换了越服,走出宫去。 “两位公子都是越人。”流花在前带路,笑道。 “唔。”耿曙想年初在郢宫时,熊耒还试探过他们,是否有光复越国之心,没想到时过境迁,姜恒身份已有所改变。 有流花在,姜恒不便讨论太战事,索性决定今天好好歇息下,朝耿曙道:“一次来济州,还没好好玩过。” 耿曙说:“你喜欢这儿么?” 七夕夜星河如瀑,流花将二人带到集市前,便安静地站在姜恒身后。城中虽笼罩着山雨欲来压抑与紧张,却因连日暴雨后,百姓总算有了出门机会,集市中仍旧喧哗热闹。 集市挂满了七夕夜星灯,星灯以竹纸所糊,呈小小球形,犹如一个个小光点,在长街与济水桥两侧微风中载浮载沉。 “哪儿都喜欢,”姜恒看了远一眼,再看耿曙,笑道,“只要与你在一,在哪儿都是很好。” 耿曙倚在桥栏,朝水中望去。 流花脸带着淡淡笑容端详二人,她今天也穿很美,太子灵特地让她换越女服饰,跟在姜恒身边为他当向导。姜恒本想单独与耿曙待着,但流花既然来了,带着她玩罢,让她现在回宫去,也是孤零零一人。 两男一女,那场面总感觉有点奇怪,姜恒只没话找话来说,不想冷落了她。 “你什么时候来济州?”姜恒,“在这儿出生吗?” “好些年了,”流花说,“自打懂事开始,在济州城,八岁进宫。” 姜恒朝耿曙说:“流花琴弹很好。” “嗯。”耿曙漫不经心道,视线却落在桥下水边一名年身,那年于水边徘徊,像是在等人。 姜恒知道有外人在,耿曙便不太说话了,朝流花说:“哥向来是这样,不爱说话。” “没有不爱说话,”耿曙说,“朝你说话还了?天天说。” 流花笑了来,说:“聂将军只不习惯与生人相处。” “你在看什么?”姜恒与流花闲聊了,怕令耿曙无趣,伸出手想搭他。耿曙却没有过来,拉着他手,让他手按在桥栏。 “看那孩子。”耿曙说。 “他想寻短见吗?”姜恒看了眼水边徘徊年,总觉他身影透露着一股焦急不安。 “不,”耿曙说,“他在等人。” 耿曙一眼看出来了,那年身穿越服,不知为何,他总对越人有种与生俱来亲切感。三人被桥下之人吸引了注意,不久后,另一个人影出现了,是名成年男子。 “果然是在等人,”姜恒笑道,“你怎么知道?” “等人时候这样,”耿曙说,“有许小心思。” 接着,那成年男子与年在桥下相遇了,年搂进了怀,还亲吻了他一下。 姜恒:“……” 姜恒忽觉好笑,没有看,耿曙却道:“那不是孙英么?” “啊?”姜恒定神一看,还真是孙英! 孙英拉着那年手,从桥下离开,朝高处还吹了声口哨。 “姜人!左拥右抱,快活很啊!” 姜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