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安阳雨
“我让人将烈光剑送到嵩县给你。”姬霜与耿曙随行,缓慢走过王宫山路。 “我收到了,”耿曙说,“烈光剑正在宫内。” “烈光、天月与黑剑,三剑总算归一,”姬霜淡淡道,“我以为辈再也见不到场面。” 耿曙答道:“不错,除此之外,金玺也在安阳。一金玺、二玉玦、三剑,俱齐了。” “听说你们打算迁都洛阳?”姬霜说。 耿曙依旧是那不为所动的表情,沉声道:“要看恒儿,迁都之事,由他负责。” “王淼,如今婚约还作数么?”姬霜认真道。 耿曙抬,转向姬霜,下打量她,仿佛若有所思。 时,姜恒快步追了来,跟在姬霜与耿曙身后。 两人听到脚步声,便中断了谈话,一起转身。 “你来了。”姬霜展颜笑道。 “嫂好啊。”姜恒笑道。 “还不是嫂呢。”姬霜道。 “我有两个哥哥,”姜恒也欣然道,“无论哪一个,总归是我嫂。” 姬霜注意到姜恒里的银杏叶束,问:“给我的吗?” “不,”姜恒说,“祭奠我哥去世家人的。” 姬霜里闪过一刹那的复杂神色,说道:“如今雍国,想来已快是你说了算了。你说打仗就打仗,说休战就休战,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姜恒展袖,乐道:“差得远了罢?嫂莫要太抬举我,我人最怕被抬举,待会儿连自姓什么都不道了。” 姬霜扬眉,姜恒做了个“请”的势,与耿曙二人将姬霜送到宫内,在原梁王后寝殿中安排她住下。姜恒吩咐雍宫中人,不得怠慢了公主,才退出殿外,耿曙却已不去了何处。 姜恒低声叹了口气,桩亲事,虽是汁琮生前所定,但以如今天下大局,则势在必然,雍国想与代国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战事,联姻是唯一的办法。他也很清楚姬霜的打算,雍国既然想谈,是唯一的选择。 雍必须让出一部分权力予她,她是王后也好,是王妃也罢,明摆着她就是来坐享其成,分走雍人打下半壁江山的。凭什么?凭她是正统,凭她的名分。 “恒儿。” 姜恒刚出花园,耿曙却在园外始终等着。 姜恒抬头看耿曙,耿曙说:“我若与她成婚,你会难过吗?” 姜恒看着耿曙的双,读到了那熟悉的神色,一刻他却觉得耿曙说不出地陌生。 “我会替你兴。”姜恒轻轻地说。 那不是他的里话,他真正想说的是——你终于也要离开我了,因为你得不到我,所以你将离开我。但姜恒比谁都清楚,他没有立场要求耿曙做什么,从小到大,他把能给的都给了自,而自从未回报过他多少。 “是样。”耿曙简单地了头,朝姜恒走来,伸出一只,按在宫墙,似想阻住姜恒去路,姜恒却避开了他。 “你如用强,”界圭出现了,说,“我也会杀人的,虽然不一定是你的,但一个想杀人,另一个却想拼命,你猜猜结会如何?” 耿曙收回,姜恒却已走了。 是夜,安阳卷起秋风,复下起了雨。 太泷很耐,他没有催促耿曙下决定,曾嵘等人已暗示过他,姬霜没有看他,反而是好事。姜恒虽是戏言,却说得半不错。 不是她嫁过来,而是他们,王们选一个,嫁给她。 她当王后,将不是他能驾驭的;成为王妃,他们则尚有胜算。 何况太泷男女之道,迄今仍未有想法,他相信耿曙会帮他,他也不讨厌名突如其来的嫂。 “谁在那儿?”太泷发现阁里亮着灯。 侍从道:“回殿下,是姜太史,界圭大人陪着。” 太泷尚在守孝之期,夜间十分寂寞,独自一人总忍不住多生伤怀之感,闻言便道:“请他过来,我想与他说说话。” 侍从去请了,夜,姜恒仍在挑灯夜读,批注周游的五国之议。 太泷觉得有必要开导一下姜恒,他虽读不出今日耿曙与姜恒之间的弦外之音,却也敏锐地感觉到,他俩也许起了某芥蒂。 姜恒抱着他的书卷来了,笑道:“怎么今夜突然想起我来了?” 姜恒总是笑吟吟的,太泷每次看见他,就觉得情好了起来,有再多的烦恼都不是烦恼了。 太泷说:“早就想找你了,你我实在太忙,乃至次回来,还未有机会好好说得话,不道的人中,还以为你在躲我呢。” 姜恒放下案卷,太泷说:“你送来的议案,我都认真看了。” 姜恒答道:“我道,头留下了你的亲笔批注。” 太泷为姜恒斟了茶,让厨房准备参汤,界圭则在外头关了门。 “哥哥呢?”太泷说。 “陪嫂吧,”姜恒笑道,“准嫂。” “他决定了?”太泷问。 “他有选择的余地么?”姜恒笑道,“咱俩一起逼他,他不娶也得娶。” 夜雨灯辉,耿曙走进姬霜寝殿,姬霜以一天的时间,重新布置了她的寝殿,间卧房,即将成为他们的婚房。 “我不该在种时候来,”耿曙道,“于礼不合。” “坐罢。”姬霜听出了耿曙的暗示,婚事势在必然,随口道,“我就是天家,就是天下的‘礼’,杀了么多人,杀得血流成河,什么时候讲过天王道?大争之世,早已礼崩乐坏,个时候,你还拘起礼节来了?” 耿曙本想告诉她不是样,哪怕过去的数年里雍国发起了连场大战,却终究遵循着既定的轨迹,曾经汁琮陷入疯狂,令其脱轨而去,但他们用尽全力,依旧把辆战车扳回来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姬霜的双,走到一旁坐下。 “说罢,”耿曙道,“想说什么?” 姬霜沉吟不语,思考片刻,而后道:“姜恒的打算,我很清楚。” “连我都不道,”耿曙说,“你倒是比我清楚。” 侍女奉茶,耿曙却没有喝,经历赵灵之事后,他比从前更谨慎了。 姬霜说:“他无非想让五国消弭边界,族与族以互融之举,代替一战定天下。” “也许罢,”耿曙答道,“要问他去,我不管,我只会打仗,也只能打仗。” “想让代国支持你们,”姬霜说,“咱们的婚事便至关重要。” 耿曙没有回答,注视着屏风,姬霜的侧脸映在屏风。 “不过今天我叫你来,不是与你说个的。”姬霜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在两年前便有所疑惑之事。” 耿曙里挟着玉玦,五指连着微动,就像拨弦一般,玉玦从他的拇指转到中指,再从中指转到无名指,转到尾指,最后伴随着耀的反光,回到拇指间。 他的指修长漂亮,掌很大,指节也很有力,习惯握剑的做出翻转玉玦的动作,看得人赏悦目。 “两年前,”姬霜说,“你是不是很疑惑,究竟是谁,将你们兄弟俩身世告诉我的?” 耿曙说道:“年来,我早已有了答案,不过你愿意亲口说,我仍然愿意听听。” “你是不是以为是赵灵?”姬霜嘴角浮现出讽刺的笑容,答道,“不,是汁琮。” 耿曙动作一顿,当初他就往个方向猜过,只是无从确认。 太泷寝殿中,姜恒折书卷。 “你们因为桩婚事吵架了?”太泷忽然问道。 他也不道为何,与姜恒独处时总是觉得很轻松,姜恒比家人更像家人,比起耿曙,太泷感觉姜恒更像他的兄弟,虽然两人是表亲,却总是很默契。 “你看出来了。”姜恒笑了笑,说。 “跟在父王身边,”太泷说,“总习惯看他的色,哥哥有时就像父王一般,还是能察觉到的。” 姜恒说:“有一,却不全因此事。” 太泷说:“那么他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呢?” 个问题姜恒实在无法回答,尤其在太泷面前。 但过了一会儿,太泷没有得到回答,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我们如与代国开战,能有多少把握?” 姜恒说:“如代国不承认联议的话,只有战争一途。将有成千万的百姓因此而死。” 太泷叹了口气,苦笑道:“有时候我总在想,如我生在一个寻常百姓家,父王不需四处征战,是不是我一生,能过得快活儿。” “我也以为我生在寻常百姓家。”姜恒笑了笑,道,“可是你看,结呢?没有侥幸,战乱之中,该失去的一样会失去,只会比现在更糟。”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你是为了哥来的。”太泷说,“我道你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雍国,不喜欢父王,父王也不喜欢你。” 姜恒清楚太泷一定看得出来,哪怕他看不出自每次顶撞汁琮的怒火,也能从汁琮待他的态度察一二,最后汁琮甚至丧病狂,撕破脸将他划入“叛臣”行列,太泷已明白到父亲与姜恒,早已势同水火。 “可我很喜欢你,”太泷说,“你没有私。” “有的,”姜恒笑道,“是人都有私,我当然也有,我唯一的私,就是咱们的哥哥。否则当年怎么会因为他,来到雍国?” “是啊。”太泷叹了声,了头,忽然轻轻地问:“为什么?恒儿,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姜恒倏然静了。 太泷道:“那日里,哥与父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姬霜的寝殿内。 “为什么?”姬霜同样带着疑惑,“我想不通汁琮杀你俩的缘由,虽然一年后,姜恒于落雁推行变法,确实触及了那自自大的暴君的逆鳞……但此事之前,他们只见过一面,以汁琮的气量,不会杀他才。” “因为他想确保,”耿曙说,“我唯一效忠的人,是汁泷,我将成为合格的耿家后人,当汁家的守护。恒儿是唯一的变数,他还活着,我就绝不会全无保留地听汁泷的话,很难懂?” 姬霜带着笑意,审视耿曙。 “我记得姜恒说过,”姬霜说,“他不太喜欢雍国。” “是的。”耿曙说,“当初,他若不是为了我,不会投身雍……” 刹那间,耿曙停下,想起了什么。 姬霜仍安静地、漫不经地等着,殿内落针可闻,耿曙静了很久很久,久得她以为耿曙突然暴毙死了。 “淼殿下?”姬霜示意请继续说。 耿曙依旧十分安静,年里,他甚至早已忘了,姜恒为什么会投身雍国,为什么会有消弭大争之世的抱负,为什么哪怕被汁琮设下天罗地网追杀,亦从未朝耿曙表达过愤恨,哪怕在道自身世之时,最终亦释然一笑。 “他是为了我而来的,全是因为我。”耿曙喃喃道。 姬霜懒洋洋道:“嗯,回见面时,他也是么说,他说‘因为我哥’。” 耿曙仿佛置身梦中,喃喃道:“他有他的志向……他曾以为我死了,其后便寄情于神州一统,让天下百姓不再像我与他一般,家破人亡。如今,他仍在朝自的志向努力。” 姬霜头,说:“那么,我明白了,王淼。” “你想确认我,为什么会头么?”耿曙回过神,朝姬霜道。 姬霜的神十分复杂,她想说的耿曙早已道,今夜她叫他来,只想确认一件事——你有没有爱过我?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抑或是为了你与姜恒的约定? 现在,姬霜得到了答案,说来可笑,天下大义、王道、兴衰……归根到底,落在他们的身,只不过四个字:儿女情长。 “我今天有一桩交易,想与你做。”姬霜认真朝耿曙道,“汁家也该功成身退了,不过是个封王,有何资格当天呢?” 耿曙却突然打断了姬霜:“我原本也有一桩交易,想与你做。但现在不了。” 耿曙看着姬霜,姬霜忽然觉得耿曙的神令她有畏惧,她只身来到安阳,只要耿曙配合,她便可快刀斩乱麻解决一切。 她将生下新的天,孩,将会成为五国的主人、天下的主人,只要耿曙与姜恒配合,兄弟二人一文一武,除掉汁泷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不了?”姬霜诧异道,“淼!你在说什么?!” 耿曙起身,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他走过暗夜里的宫殿长廊,忽见郎煌、山泽二人正在雨下亭内坐,郎煌试了试中骨笛,低声说着什么。 耿曙停下脚步,两人交谈一停,发现了他。 “新郎官?”山泽说,“喝酒不?” 耿曙沉默片刻,问:“水峻呢?” “房里头等着呢。”郎煌笑道,“我俩说几句话,他便得滚回去陪相好的了。” 耿曙本想改天再说,却转念一想,到亭内坐下,说道:“喝一杯,只喝一杯。” 山泽与郎煌观察耿曙神色,他们也曾同生共死过,在落雁一战里成为了战友,虽平日里不如何亲近,却因肩作战,多少有默契。 “怎么?”郎煌的笑容里总有股邪气,说道,“要成婚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山泽示意郎煌不要问不该问的,毕竟耿曙现在可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万一发疯拔剑砍他俩,尸横就地也没地方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