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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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投石机!!”   龟兹城上郭待封狠狠一拳砸下去,失声惊呼。   唐军当然也有投石机,但唐军的投石机与大食人的不同,占地更加巨大。   而且巨石的重量,需要更多的人力和骡马的运力。   或者占据主场优势,先一步收集好巨石,做好应战准备。   这次苏大为率领唐军选择更容易携带的车弩。   自然是没带投石机的。   裴行俭花白的双眉死死拧在一起,仿佛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身边唐军齐声惊呼,郭待封等将领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裴行俭:“大都护怎么办?”   裴行俭目中光芒闪动:“冲上去,逼上去。”   “嗯?”   “唯一的机会只有近身撕杀,贴近他们,投石机不比弓箭,没办法瞄得精准……”   随着裴行俭的声音,只听战鼓隆隆。   唐骑阵势猛地一变。   数千大军分散开来。   不再是之前密集的阵型。   先前的步甲长槊兵,也纷纷骑上战马,依着令旗鼓声,散开兵线,贴近大食重甲骑。   一枚巨石,可以带着数条人命。   威势惊人。   若是唐军密集成阵,自然会造成极大的杀伤。   可一但唐军分散,这巨石的杀伤便没那么夸张。   远不如之前唐军车弩可怕。   步卒骑上马,便是精骑。   其移动速度,灵活程度,远超失去速度的大食重甲骑。   许多大食人从马上跌落,到现在还挣扎着爬不起来。   沉重的铁甲反而成了束缚。   就算是没落马的,此刻也被人群拥簇成一团。   近万人堆挤在一起,可想是怎样的混乱局面。   只听隆隆战鼓催促,散开的唐军如附骨之蛆追着大食骑兵不断袭卷。   一波波的骑兵冲势,用长槊将大食人一一挑下战马。   轰隆~~   天空再落下巨石。   数石颗巨石滚过。   在大食重甲骑中,砸开数条血路。   一时间,大食骑兵发出惊骇的尖叫声。   这一轮飞石过去。   除了十几名唐骑倒霉被卷入,几乎没造成太大的损伤。   论骑战,唐军战力犹在突厥人之上。   随着苏大为的指令,一队队唐骑奔驰于战场,来回袭卷,奔腾如怒龙。   又像是横刀般,每一次掠过,就将大食人的军阵削薄一层。   突厥人的左翼。   阿史那屈度在战阵中,抽空看向中军,脸色顿时阴沉,用突厥语骂道:“突厥的战法……”   突厥人的骑战学自围猎。   有锋镝阵。   全军汇聚如箭锋,以极快的马速摧破敌阵。   也有狼群战法。   分进合击,迂回兜转,不断从敌人的身躯啃下一块肉来。   眼下唐军正像是狼群战术。   通过高速移动,令大食人的投石机无法捕捉。   通过散开的骑兵战线,将损失降到最低。   每一轮冲锋都能咬下上百大食骑兵。   这些坠下马的重甲骑士,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若让唐军这样冲杀下去,先死光的一定是大食人的重甲骑。   “大唐威武!!”   “苏总管用兵如神!”   龟兹城头。   吓得忘记呼吸的大唐将士们,直到此刻方才一口长长的浊气呼出。   郭待封激动的惊呼:“苏总管运用骑兵,竟然如此高妙!”   不是骑兵将领,不知道操控骑兵的难度。   要在高速奔袭中,将命令层层下达,如臂使指,使整支骑兵,聚能摧锋破锐。   散如水银泻地。   能聚能善,令行禁止,方是天下强军。   此前唐军中骑兵最强者,当之无愧为名将苏定方。   苏定方之后,当为薛仁贵。   但薛仁贵只得了苏定方的攻坚挫锐,无双的骑兵冲击力。   若论对骑兵的精细指挥,绝对比不上眼前这支唐军。   裴行俭两眼放光,他亦是兵法行家,心知要执行这种战法的难度。   “好啊,阿弥这手,出人意表,他将作战的指令,从校尉下到团、队、伍……才能有如此出色精妙的操作。”   西域大都护裴行俭不禁概然道:“这便是举重若轻了,既要统帅有极高明的驾驭能力,又要校尉、团、队、伍各级将领有高明的战术素养,能充分领悟统帅的意图。”   郭待封激动的点头。   在大唐,拥有高明战素素养的骑兵,如今已不多了。   昔年李敬玄在西域送了一波。   薛大为在怛罗斯又败了一场。   恐怕苏大为手里的,是陇右退役,镇守蜀境防线的老兵。   方才有如此本事。   这只怕也是唐军硕果仅存的骑兵种子了。   “风风风~”   旗手挥舞着令旗,发出呐喊。   咻咻咻~~   六千唐军,几乎做出同一个整齐划一的动作。   取箭,张弓,射箭。   刷!!   箭如飞蝗。   天空为之一黯。   大食重甲骑兵们,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轻蔑和恼怒之意。   这些箭,不足以破掉大食人的铁甲。   也就跟蚊子叮似的。   但是这种箭雨太过恼人了。   这个念头才过,耳中听到凄厉的破空音啸。   有经验的将领顿时脸色大变,一句话脱口而出:“重箭!”   重达八两三钱的铁箭头,带着巨大的势能,半空划下弧线,齐齐坠落。   只是一轮齐射,便在大食骑兵中,种下一片雪白羽箭。   犹如盛开的白花。   只是转瞬间,这些白花下爆出团团血雾。   如盛放的蔓陀罗花。   “风风风~~~”   令旗挥舞。   第二波箭雨又至。   然后是第三波。   三轮箭雨之后,大食骑兵阵中,只剩下一片惨叫呻吟声中。   再也没有成建制的抵抗力了。   大唐的重箭。   专为破甲而生。   比平常的箭矢重了三两三钱。   这个重量,不足以射远。   但是在这种贴身厮杀的时候,对空射出抛物线,下坠的势能足以穿透铁甲。   整个战场,由此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连大食人的投石机,也渐渐沉默下来。   唏嘶咴~~   到处是无主的战马。   或是伤残的大食人,躺在地上绝望的呻吟,任由血液流干。   滋养这片土地。   三轮齐射,共一万八千支箭。   就算只射杀了一小半人。   也近乎杀伤了七八千大食重甲骑。   这不是一场较量,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苏大为骑于龙子上,手掌捂住李旦的眼睛。   “阿舅……”   “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我不怕,我跟着阿舅不怕。”   李旦用力拉开他的手指,拉开一条缝隙,看着敌人的血流淌出,看着成堆的尸骸。   一具具披着铁甲,凶狞而可怕的大食人僵死在地上,尸体堆积如山,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知是害怕还是亢奋。   “阿舅,敌人败了吗?”   “还没有,不过他们最精锐的骑兵已经完了。”   苏大为平静道:“我说过,要流干他们的血,为大唐,也为薛仁贵,为那些殉国死难的将士,为守护这片土地,埋骨异乡的大唐英雄。”   李旦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阿舅一定可以……杀光他们!”   龟兹城头。   哪怕是唐军一方,郭待封和唐军上下,看着突然失去声音的战场。   也不由失去了出声的力气。   只剩下干咽口水的动作。   乖乖,三轮箭雨,居然造成这么大的杀伤。   这在理论上确实可行。   但是在实战中,几乎不可能存在。   因为敌人不是泥塑木偶,不会呆站着不动。   敌军也会用弓弩反击。   但这一次情况特殊。   大食人极少靠弓弩,主要是靠投石机做远程杀伤。   投石机的速度既慢,精度也不高。   落在人群中,死得更多的反倒是大食人。   唐军才六千余人。   大食人有两万。   一颗石头掉下来,若砸中一名唐军,至少要碾死三个大食人。   再加上唐军骑兵精妙,高速移动,几乎没给大食人的投石机瞄准的机会。   也就导致大食人的重甲骑,失去远程火力的保护。   这种情况,哪怕是对上昔年的草原霸主,突厥人,也不曾出现。   突厥人的骑兵与大唐骑兵极为相似。   两者战法也相近。   都是人披铁甲,马着皮甲,保持冲击力的同时,对人做最高的防线。   而且不会影响战马奔袭速度。   草原突厥马的耐力又好。   大食人的重甲骑的确厉害,冲击力天下无双。   但败也败在这一点。   三轮冲击后,那些大食人的马似乎就跑不动了。   被黑火焰的火焰一烧,被唐军步卒上去用长槊齐刺,阵脚就乱了。   再加上突厥轻骑上去围杀。   苏大为亲率三千唐骑去堵漏,最后活活把一群大食人的重甲骑给废掉。   失去速度和体力的大食骑兵,结果就这样瘫痪在战场上。   成为此役最大的笑柄。   如此一个活靶子,唐军用破甲重箭射杀,简直和杀猪狗一般。   整个战场,被大食人的鲜血染红。   “哈栗吉!看看你干的好事!”   望楼上。   大食人的统帅阿卜杜勒一把攥住哈栗吉的衣领怒吼:“骑兵完了,完了!死伤近半,哈里发不会饶过我们!”   “大帅,我觉得,我们当下最先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赢得这一仗,怎么活下去。”   哈栗吉面色铁青,冷冷的,一根一根的掰开阿卜杜勒的手指:“那些骑兵的死是有意义的,他们成功的拖延了唐军的脚步,让我们有机会做出应变。”   “你说什么?”   “大帅看看,我们的步兵方阵接上了,有他们在,区区六千唐军,很快会被吞没。”   随着哈栗吉的声音,隆隆的号角声响。   四万大食人的中军方阵。   代表步兵的方阵,终于绕开绵延的重甲骑,向着唐军骑兵逼近。   咚咚咚!   身着皮甲,露出的地方,呈现出古铜色发达的精壮肌肉。   像野兽多过像人。   这群荷尔蒙爆炸的大食武士,一手执盾,一手执矛或弯刀。   拍打着大盾,层叠向前。   前队前行十步停下,后队涌上来超过十步,再停下。   后队再上来。   犹如波浪般此起彼伏,沉凝异常。   给人巨大的压力。   “真神在上。”   阿卜杜勒伸手在胸前祝祷:“愿我们的战士,战无不胜,粉碎这些该死的唐人。”   “大帅会的。”   哈栗吉安慰他道:“我们的步兵打遍天下无敌,远至西欧海岸,远东的野蛮人,突厥人、吐蕃人,甚至上次怛罗斯的唐人,天下没人是他们的对手。”   “没错。”   阿卜杜勒两眼放光:“他们是最强的,是铁血的战士,是杀戳机器,何况……。”   他阴鹫一笑:“还有魔獒,让它们撕碎那些唐人!”   呜呜呜~~~   四万大食步兵方阵中。   无数巨兽咆哮着。   铁链拉得笔直。   巨大的爪子拍打着大地,地动山摇。   龟兹城头,裴行俭的目光瞬间凝重。   “现在,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时候,如何对付大食人的步兵方阵,还有那些怪物……”   同一时间。   唐军大旗下,骑在龙子背上的苏大为,以手抚着龙子的鬃毛。   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传令,变阵。”   唐军战鼓声蓦然一变。   骑兵以程处嗣、尉迟宝琳、阿史那顺、李敬业、李敬宗、阿史那顺、阿史那延,再加苏大为自己,各领一千二百人,分为七队。   犹如七条游龙,在战场不住奔跑。   前头的骑兵已经与大食人的步兵试探性的交手。   各有损伤。   大食人的牛皮大盾,犹如带甲的乌龟壳。   令唐军骑兵无法形成有效杀伤。   无论是用箭,还是用长槊,都无法造成破阵效果。   何况四万步兵,阵势太过雄厚。   唯有用狼群战术,不断奔袭,试图撕碎大食人的步兵阵线。   呜呜呜~~   牦牛号角声,嗡嗡吹响。   大食人两翼的吐蕃人和突厥人,收到命令,向中间极力挤压。   犹如两条手臂,要将苏大为和他的唐骑包围在怀里。   一但实现合围,则唐军必败。   唐军左右两翼的突厥仆从,在唐将安文生、薛讷、苏炎等将的催促下,极力支撑。   但胡人仆从不耐久战的毛病,在此刻渐渐显露出来。   渐呈不支之象。   “大都护,大食人这是想做什么?是想合围吗?”   龟兹城头,郭待封的脸色苍白。   问了一句看似废话,也是事实的话。   稍微懂兵法的都看出来。   大食人的打算,利用左右两翼的仆从,将唐军包裹在里面。   一但包围形成。   便能极大发挥大食兵力雄厚的优势。   将唐军活活绞杀。   数千唐军,很难突破十几二十万的大食军包围。   “大都护,怎么办?我们能不能出城助战?”   “不到时候。”   裴行俭缓缓摇头。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郭待封急问。   “看那里。”   裴行俭远远指着大食人的中军帅旗。   “那里,定是大食人的统帅所在,那面军旗不倒,大食人的指挥不乱,我们这点人下去,唯死而矣,无法改变战局……”   “那……难道眼睁睁看着苏总管被敌人合围?”   “不会的,要相信苏大为,要相信他的领兵本事,不会看不到这一层。”   裴行俭瞪大双眼,用一种近乎冰冷无情的声音道:“他一定是在找战机,敌众我寡,必须找一个可以一战而胜的战机,到那时,也就是我们出城助战的机会。”   轰隆隆隆~~   战机出现了。   准确说,是突厥反王,阿史那屈度的战机出现了。   混战之中,焦灼的突厥狼王嘴角挑起狞笑,下了一条命令。   随即,在突厥大军中,一具唐军尸体被高高悬挂起来。   挂在旗幡之上,整个战场,数以万计的人都能看到。   当看到那具将领尸骸的瞬间。   情况失控。   “阿爷!!”   唐军右翼薛讷,一眼看到被剥得赤条条,悬挂于旗上的薛仁贵。   一时怒发冲冠。   他的眼角裂开,两道血泪从中迸射而出。   “恶贼,焉敢侮辱我阿爷!”   薛讷放声怒吼,暴怒之下,连护甲都震开。   他手里拿着长锤,咆哮连连,驱马狂冲。   “将军,将军!不可!不可中计!”   身边校尉将领大惊失色,想要拦住,被薛讷挥手打落下马。   哪里拦得住一个暴怒之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岂有子女亲眼见父亲尸骸受辱于敌,还能冷静无动于衷的?   那不是人,而是没有心肝的狼。   “还我阿爷!你们这帮胡狗!杀啊!~!”   薛讷一冲动,本部数千人跟着冲上去。   唐军右翼一时大乱。   薛丁山正在埋头厮杀,一抬头惊觉阵脚大乱,顿时大骇。   “阿讷,你做什么?”   “别拦我!是兄弟随我抢下阿爷,随我杀胡狗!”   万军之中,暴怒的薛讷狂舞大锤。   沾着即死,碰着即亡。   薛仁贵天生神力。   薛讷也继承了这一点。   寻常人抱都抱不动的铁锤,在他手中,挥舞如灯草一般。   狂风呼啸,将挡路的突厥骑连人带马轰飞出去。   突厥军阵中,阿史那屈度两眼发光,放声大笑。   “得手了!”   “围住这支人马,摧垮唐人右翼,围住他们的中军,活捉大唐苏大为!”   “杀啊!!”   牛角号声,震天动地。   黄沙漫卷。   整个战场形势大变。   受薛设的影响,唐军右翼失去组织,被部份突厥狼骑包围。   右翼阵脚大乱,被更多的突厥狼骑冲破防线。   由西突厥可汗阿史那屈度亲自带领的突厥狼骑一万余骑,以奔雷之势,冲向大唐中军。   正在与大食步兵阵,辛苦鏖战的七千唐骑。   整个战场的焦点,重新回到大食步兵与大唐铁骑焦灼战线上。   千万道目光凝聚在此。   望楼上,阿卜杜勒、哈栗吉,十几位大食将领,一时失声。   龟兹城上。   郭待封、裴行俭,还有数十唐军将校,摒息静气,盯着战场,忘记了说话。   此刻,胜负天秤正在剧烈动摇。   若让阿史那屈度的突厥骑冲到苏大为身边,那万事休矣。   不输给唐骑的突厥人会死死咬住唐骑,迟滞他们的速度。   会再现唐军击败大食铁骑的一幕。   尔后蜂涌而至的四万大食步卒,将会把失去速度的唐骑分割包围,逐一歼灭。   所以胜负在于突厥骑能否冲向大唐中军。   能否困住苏大为那面帅旗。   冥冥中,有一个看不见的表盘,走过一刹那。   整个战场的厮杀声,战鼓声,号角声,都仿佛消音。   全场静默。   只有突厥狼骑狂奔的战马,四蹄敲击着地面,溅起大片黄沙。   近了,更近了。   距离苏大为的帅旗只有……   轰隆!!   眼看阿史那屈度即将撞上苏大为的帅旗。   就在此刻,打横突然杀出一彪人马。   阿史那屈度猝不及防,险些被掀下马来。   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一个名字,从口中脱口而出。   “阿史那道真!!”   “爷爷在此!”   雄骏的战马上,阿史那道真发出大笑声。   一张英俊的脸庞上,殊无半点笑意。   有的只是一片凛然杀机。   大唐后军。   由阿史那道真统领的诸胡仆从。   也是唐军的总预备队。   在情况万分危急之下,悍然出击,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突厥狼骑的偷袭。   若是任由阿史那屈度的一万狼骑冲到大唐帅旗之下,则大事休矣。   “阿史那道真,你也是可汗的子孙,你身上流着黄金家族的血液,焉能做唐人的狗?”   “那你呢,阿史那屈度,你这条丧家之犬,连野狗都不如。”   阿史那道真反唇相讥。   “该死!”   阿史那屈度最忌讳被人叫狗,闻言大怒。   瞬间张弓搭箭,一箭向对面阿史那道真射去。   早有防备的阿史那道真同时一箭射来。   两支羽箭在半空相撞,迸溅万点星芒。   “杀!!”   两万杂胡仆从,与阿史那屈度的一万狼骑绞杀在一起。   短时间内,可保苏大为无后顾之忧。   大食人的行营中,阿卜杜勒含恨重重一捶,击打在木栏上。   心中万般遗憾和不甘。   就差一点。   只要阿史那屈度的人冲上去,阵斩了唐军统帅,这场战争便结束了。   就差那么一点。   龟兹城头。   郭待封和一众唐军将领,全身大汗淋漓,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身上的衣甲俱被冷汗浸透。   太紧张了。   就差那么一点。   差点以为苏大为的中军,要被突厥人阵斩了。   就差那么一点啊!!   心脏都快紧张到爆炸了。   就在此刻,裴行俭突然脸色一变。   “不对。”   “什么不对?”   郭待封讶然道:“只要抵挡住大食人的步兵就还有机会……就算打不过,骑兵想走就走,不至于……”   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这一刻,耳中听到万千野兽咆哮。   迟迟无法对唐骑合围,追不上唐骑的大食步兵方阵从中分开。   一队用粗大铁链拉着诡异魔獒,各种巨兽怪物的部队,从后方赶了上来。   这才是大食人一统欧亚的底牌。   据传说大食人曾有一支巨兽军队,横扫天下。   再强的敌人,在这支巨兽军团之下,也要匍匐发抖。   “去吧,我的孩子们,真神赐给我们大食魔獒,地狱恶犬,去将我们的敌人撕碎吧!”   望楼上,阿卜杜勒张开双手,发出亢奋的吼叫。   多少次了。   从中亚一路杀奔过来。   无数强大的敌人,都倒在魔獒的身下。   是时候了。   让这些异教徒,让这些异端,接受神的审判。   “阿弥,这些大食人真有趣。”   苏大为身边,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   充满桀骜不驯,充满野兽般暴戾之气。   一名军将抬起头,狰狞面具下的双眼,闪烁着红芒。   苏大为怀抱着李旦,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微微点头道:“去吧。”   那将领掀开面具,抛下头盔。   一张脸似人非人,更像是一条蟒怪。   被苏大为捂着眼睛,从指缝偷看的李旦,发出一声尖叫。   就见马背上那怪人,腾身而起,如流星般飞掠前方。   自他飞出后,地面上突然涌起黑影。   黑影如浓雾般升腾起来,不断扩张。   黑雾滚滚。   里面响起万千妖魔吼叫。   长安诡异。   苏大为离开洛阳时,将长安诡异托付给高大龙。   这次出征,带上高大龙,其意就是让他统率部份诡异中的高阶战力。   直到这一刻,方才亮出这张牌。   要玩军略,要玩战术,要堂堂正正之师,我大唐奉陪。   要玩诡异,要用非人的力量?   那我们也擅长吧。   你要战,便作战。   黑雾腾腾,诡异出巡。   从长安诡异出现的一瞬间,整个战场仿佛忘记了厮杀。   正张臂狂呼的阿卜杜勒仿佛被点了穴般,僵立当场。   “怎……怎么可能?为何……为何他们也有……”   哈栗吉面色狂变。   他们信奉真神,无法理解,为何在遥远的东方,这支军队也有这种真神赐下的怪物。   听那黑雾中怪物嘶吼,只怕比大食的魔獒数量更庞大。   “下令!下令全军出击!”   哈栗吉向身边呆如木鸡的大食将军大喝。   咚咚咚~~~   大食人尖锐的战鼓声里。   手持铁链的大力士们听到后方传来催促进兵的鼓号。   但却惊愕的发现。   手里绷得笔直的铁链,忽然垂了下来。   仿佛那一头头疯狂不可以一世的魔獒,也怕了唐人那边涌来的黑雾。   黑雾里,究竟有什么?   “杀光他们。”   黑雾惨惨,阴风怒号中。   刀劳张开双手,两柄巨大的骨刀,垂至地面。   滚滚黑雾,向着大食人的步兵方阵卷去。   整个大食人的步兵方阵,还有魔獒与长安诡异的黑雾绞在一起。   混乱如瘟疫般蔓延。   龟兹城上,裴行俭第一次,发出激动至失态的声音:“大食人,乱了。”   郭待封随着他的喊声抬头看去。   只见大食人的中军大旗,那面黑色帅旗开始倾斜。   望楼也渐渐垂落。   完全不明白大食人出了什么事。   虽然步兵方阵出现混乱,但仍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刻。   至少他们的后军,还有数万人。   而且那四万余大食后军,正快速披甲,正奔赴前方。   想要保护住大食人的帅旗。   护住中军。   只要这支人马及时赶到。   胜负犹未可知。   但是不知为什么,重甲骑兵的覆灭没有动摇大食人的决心。   左右翼的鏖战没有动摇他们的信心。   苏大为那边派出诡异出巡的黑雾后,那些大食人竟像是见到鬼一样。   信心居然开动崩塌了?   曾经不可一世,曾在怛罗斯一战,粉碎五万唐军精锐,击败名将薛仁贵。   摧毁大唐安西四镇。   兵围安西都护府行所龟兹城,那个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大食军团。   居然在这里开始崩溃了?   连郭待封都看出来,大食人好像不太对。   “他们……他们要跑!”   郭待封重重一拍城垛,剧痛令他忍不住眦牙裂嘴。   但却丝毫顾不上。   只是指着大食人的帅旗,见那面大旗向后缓缓移动。   发出亢奋的尖叫:“大食人的统帅,要脱离战场。”   赢了!!   从意志上,大唐已经碾压了这些大食人。   大唐必胜!   郭待封红着眼睛,扭头向裴行俭:“大都护!”   “击鼓!”   裴行俭同样双眼赤红,发出金石之音:“开城!全军出击!”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若能将大食人的统帅留下。   那么这一场仗将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   可若是被对方逃走。   那么大唐虽赢了这一仗,但并没有获得全胜。   敌酋尚在,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很可能将迎来无休无止的报复和战乱。   “必须将贼酋斩杀!”   龟兹城中,隆隆战鼓声轰然作响。   龟兹城门,再一次敞开。   一支残破的唐军,人数不及二千,从城中杀出。   飞扑向大食人的帅旗。   只是整个战场绵延近百里。   从龟兹城到敌方帅旗,看着近,实则远。   中间还有无数大食军在阻挠。   想要及时将其拦住,千难万难。   整个战场,全是唐军进攻的战鼓声。   龟兹城冲出的唐军虽不多。   但仍令苏大为麾下骑兵,精神大振。   连带着左右翼仆从军,喊杀声也大了数分。   反观阿史那屈度和吐蕃论卓尔,两人不约而同,脸色大变。   做为战场名将,他们敏锐嗅到败军之气。   看向大食军阵时,两人各是面如死灰。   那厚实的大食军阵,乱了。   战场上,拚的不光是人多。   不光是单兵战力。   更是率帅的指挥能力,军团的组织度。   这也是强军和普通杂兵的区别。   有备胜无备,有组织,胜无组织。   大食的军阵乱了,号角鼓点乱了。   帅旗正在向后撤离。   焉能不败?   阿史那屈度眼中闪过嗜血光芒,顾不上与阿史那道真厮杀。   暗自令副将顶上。   自己则带着一支精锐,疯狂打马,迅速脱离战场。   都是枭雄之辈。   死道友不死贫道。   高呼酣战的乱军中,几乎无人注意到他。   唐军帅旗指出。   七千精骑如猛虎出龙。   过混乱的大食步兵,直扑向大食人的帅旗。   大食人的后军已经散乱不堪,那些失去组织的大食力士,身上衣甲尚未披戴好,依旧手执弯刀,疯狂打马,前赴后继的涌上来。   若主帅战死,按大食战法,所有人统统陪葬。   “大总管!敌酋要逃走了!”   数骑战马奔至苏大为旗下,马上骑士掀开头盔,露出李敬业大汗淋漓焦急的脸庞。   在他身边一群唐军骑士无不杀红了眼。   看向大食帅旗远遁方向,发出不甘的吼声。   “他跑不了。”   苏大为声音如同九幽地狱传来。   将怀中李旦交到一脸愕然的李敬业马上。   然后伸掌向一旁李博:“弓。”   “弓!”   李博大声呐喊。   李客早捧着一张比他人还巨大的大弓,奔跑向前,单膝跪下,双手奉上巨弓。   “大总管,弓在。”   苏大为伸手取过,轻抚弓臂。   上面暗红的颜色,仿佛血渍。   李敬业和刚刚赶到的阿史那延,为之一震。   “这弓,是薛礼的弓。”   苏大为声音低沉道:“昔年我赠他宝弓,他以此三箭射杀铁勒贼酋,威震天下……他惜败于怛罗斯,又为告知大食备细于我,率百骑突阵,殁于阵中……这一箭,是我替他射的。”   言纥,接过李客递上的铁箭。   那是车弩上的破城之箭。   粗如儿臂。   “给我开!”   伴随一声虎啸龙吟,苏大为骑在龙子背上,开弓如满月。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大食帅旗方向。   那移动的巨大马车,距离这里,怕不有五六里之遥。   苏大为的箭,能射那么远吗?   就算能射那么远,能射中高速移动的马车吗?   能将那逃遁的敌酋留下吗?   崩!   弓如霹雳弦惊。   箭如流星,飞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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