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暗着呢
穗杏跑到广场找杭嘉澍时,哥哥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老实交待你到底干嘛去了?去个公厕你也能花这么长时间?你到底什么毛病?” 一连串三个问题,穗杏无法解释,只能尴尬的冲他笑。 “你是不是肠胃不舒服?”杭嘉澍又问,这回语气比刚刚稍微好了点,“有问题一定要跟我说,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 “没有,我就是——” 穗杏转了转眼珠,佯装痛苦的捂着肚子:“肚子有点不舒服。” “肚子怎么了?” 穗杏欲言又止,敷衍道:“男的不懂。” 杭嘉澍愣了几秒,捂嘴低咳。 “那你有带那个吗?”他弯腰压低了声音说,“没带赶紧去附近的超市买。” 穗杏眨眨眼,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 她索性将错就错,点点头,语气虚弱地说:“有的。” “你还能走吗?”杭嘉澍问完也不等她回答,直接扶着她边走边说,“我现在送你回家躺着。” 穗杏有些心虚的享受着杭嘉澍的搀扶,等坐上车后,杭嘉澍还问她要不要开空调。 “不用了。”她急忙说。 “实在不舒服就在车上睡会儿,等到家了我叫你。”杭嘉澍说。 穗杏哦了声,真的闭眼假睡了过去。 本来是假睡,或许是杭嘉澍开车太稳,又或许是车内的温度渐渐暖和了起来,杭嘉澍从后座找了条薄毯子给她盖上,睡觉的天时地利人和凑齐,穗杏像只需要冬眠的小动物,在冬日的午后,坐在车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四周一片黑暗,这一觉直接从下午睡到了晚上。 穗杏揉着眼睛起床,打开房门,客厅空荡荡的没人,她又跑到杭嘉澍的房间门口,冲里面喊了声哥哥。 “醒了?” 房门被打开,杭嘉澍垂头问她:“睡了一觉好点没?” 穗杏摸了摸脸,如果这时候告诉杭嘉澍事实,估计他能里面按着自己捶一顿。 “好多了。” “爸妈打电话给我说还有工作要处理,要晚点才会回来,”杭嘉澍顿了顿,尽力委婉说道,“衣服你记得换下来用温水洗。” 穗杏慢吞吞的嗯了声。 杭嘉澍又说:“要是床单脏了的话跟我说,我帮你换套新的,脏了的先放洗衣机里,等妈妈回家再处理。” 即使是从小长大的兄妹,聊这种事也难免尴尬。 杭嘉澍说得已经相当隐晦,可还是将穗杏的耳根说红了。 这种情况,他们以前都是尽量避免的,穗杏还小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后来长大了些,渐渐明白有的事情,即使是和哥哥说也是会很羞耻的。 “我自己能换的。”她说。 “那最好,”杭嘉澍咳了声,说,“吃不吃面?” “吃。” “行,那你等着,”杭嘉澍转身往厨房走,想起什么后又转头对她说,“暖宝宝在茶几上,你往肚子上贴一个。” “嗯。” 杭嘉澍给她煮了碗面,难得的不是方便面,而是鸡蛋挂面。 她坐在餐桌上吃面条,杭嘉澍从房间里拿出笔记本陪她坐在餐桌上。 穗杏看他都放假了还在忙工作,心想这个项目到底是有多折磨人。 “这个项目这么难吗?你怎么放假了还在做?” “其实不难,做游戏只要不涉及引擎开发就没多难,主要是看自己心目中的标准,跟考试一样,想考个及格那就随便复习复习,想考一百分就没那么简单了。” 穗杏点点头,吸了口面条,随口问道:“那我们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你岂不是还要带上电脑?” 问到这里,穗杏的语气又开始小心起来,“今年过年你跟我们去爷爷家吗?” “应该不去吧,”杭嘉澍说,“给爷爷的红包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帮我拿给他。” “其实你自己给爷爷比较好。”穗杏小声说。 “你帮我给一样的。”杭嘉澍不为所动。 穗杏没再继续劝他。 一碗面吃完,穗杏捧着面想去厨房洗碗,杭嘉澍直接拦住她,“行了你回床上躺着吧,碗我待会忙完了帮你洗。” 穗杏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杭嘉澍,她觉得今天的杭嘉澍温柔得过于恐怖了。 平常三两句就能吵起来,上次杭嘉澍这么温柔的对她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 穗杏内心愧疚,觉得装来经期这个招数实在太不厚道了,于是决定回避哥哥,老老实实回房待着。 下午睡得太舒服,即使回了房也是玩手机。 玩手机会让时间过得特别快,穗杏玩到忘记时间,直到房门外响起爸妈的声音,她才下意识的看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可是她还是毫无困意。 穗杏爬起来想去客厅找父母,手刚抚上把手就听到杭嘉澍和妈妈的对话。 “穗穗经期来了?”杭美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我记得她的日子不是这时候啊。” 杭嘉澍对这个东西不懂,猜测道:“可能提前了吧。” “那明天我问问她好了。”杭美玉说。 “我让她用暖宝宝暖肚子,她今天睡了一下午,好像没那么不舒服了。” “嗯,她来这个的时候肚子很容易不舒服,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要是她实在疼,你就帮她揉揉肚子,”杭美玉说,“她力气太小了,自己揉也没什么作用。” 杭嘉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我给她揉这不方便吧。” “她还小呢,而且你是她哥哥,这有什么的,”杭美玉笑着说,“她是女孩子,长大了知道在哥哥面前害羞了,你一个男孩子难道也跟着她害羞?” 杭嘉澍无奈的笑了笑。 “过两天我和你爸打算去置办年货,穗穗来经期不方便就只能拜托你到时候多帮我们拿点东西了,”杭美玉有条不紊的打算着,“我和你爸二十九正式放假,三十晚上我们一家一起出去下馆子吃年夜饭,初一早上我早点叫你起来,咱俩一起去公墓看看你妈。” “好。” “穗穗爷爷家,你今年还是不去?” 杭嘉澍摇头:“不去了吧。” “其实她爷爷还是很希望你能去看他的。”杭美玉试图说服他。 “我去了会让其他人议论,”杭嘉澍还是拒绝,“到时候让穗穗听见了对她不好。” “穗穗都这么大了,难道你还怕她听不了那些闲言碎语?”杭美玉叹气,“你现在是在咱们家的户口本上,你是我和老穗的儿子,任其他人怎么说,难道还能把你从户口本上摘了不成?” 杭嘉澍柔声:“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 穗杏很想冲出去告诉杭嘉澍,那些闲言碎语,她其实早就听到过了。 而且那时候她仗着年纪小,冲到那些嘴碎的三姑六婆们面前,大声告诉她们,杭嘉澍就是她穗杏的哥哥,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但她不能。 这样哥哥就更不愿意去爷爷家了。 穗杏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年冬天还算暖和,穗杏新买的羽绒衣都没派上用场。 大年初一她跟着父母回了老家。 穗峥嵘这辈有四个兄弟,还有不少堂兄弟姐妹,因为家里最年长的长辈还在世,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晚辈们即使有的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家庭,也还是会聚集于此。 幸运的是爷爷还是老当益壮,这个家还能热闹不少年。 穗杏虽然上了大学,可因为年纪小,今年还是有红包拿。 她左手刚收下爷爷的红包,右手就从兜里掏出了杭嘉澍给爷爷准备的红包。 “爷爷,这是哥哥给你的红包。” 鹤发慈目的爷爷笑呵呵的收下了。 “嘉澍今年又不回来过年啊?” 旁边的堂姑插嘴:“过年当然是要去看真正的亲人啊,咱们这帮姓穗的又不是他真亲戚。” 爷爷沉声说:“他是峥嵘的儿子,我们怎么就不是嘉澍的亲戚了?” “要真是亲戚,怎么多年怎么也没见他把姓改过来?”堂姑不满说道。 “姓什么不都一样,他姓杭,跟美玉一个姓,美玉不也是咱们家的人?” 堂姑小声反驳:“什么跟美玉姓,那是跟他那个死了的妈姓吧。” 家里人多了就是这点不好。 聒噪的特别多,堂姑并不是唯一一个,只是正巧穗杏跟爷爷提到杭嘉澍时,其他人都在里间打麻将聊天,只有她在旁边听到了而已。 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回避穗杏,也不会考虑到有些事其实是不适合讲给孩子听的。 穗杏早已经习惯。 只有杭嘉澍以为她还没有习惯。 爷爷皱眉,呵斥打断堂姑的话:“别说了,大过年的说死字,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堂姑闭嘴,等到穗杏走后,才说起了自己今年中考考上了市重点高中的儿子。 大人们炫耀孩子的时候都会默契的避开穗杏。 因为在穗杏面前,他们是炫耀不出任何成就感的。 穗杏送完红包无事可做,同辈的孩子们叫她一起开黑,她拒绝了。 理由是看不上他们的技术。 跟沈司岚他们打了大半个学期,穗杏对队友的要求高了不少,有时候连杭嘉澍想跟她双排,她都要考虑好久。 穗杏搬了张凳子坐在后院仰头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不知道杭嘉澍这时候在干什么。 在打游戏?还是在看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 反正不管杭嘉澍在干什么,这时候他肯定是一个人。 穗杏在后院坐了会儿又回里间去找爸爸妈妈。 杭美玉在打麻将,看到穗杏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分了心问她:“怎么了?” 穗杏小声说:“我们出去说。” 杭美玉只能招呼旁边观战的穗峥嵘:“老穗你帮我先打着,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 穗峥嵘:“哪有你这样的?” 麻将桌上的几个叔伯笑着打趣:“又不是只有你老婆这样。” 穗杏拉着杭美玉走出了里间,来到了没人的楼梯间。 “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我想提前回家。”穗杏说。 “你想回去陪哥哥?” 杭美玉很快猜到她的意图。 穗杏点点头。 杭美玉问:“那你跟爷爷说了吗?他答应你么?” “还没说,但是我觉得爷爷会同意的。” “没人送你,你怎么回去呢?” 穗杏说:“小叔叔明天要陪新媳妇回婆家拜年,我可以搭他的便车一起回市区。” 杭美玉好半晌没说话。 穗杏心里不抱什么希望,本来这个想法来得突然,她从来没尝试过自己提前回家,就算妈妈不答应也在意料之中。 母女俩面对面站着彼此沉默了几分钟,杭美玉开始细心嘱咐她:“那你回去了不许给你哥哥添麻烦,这几天没有外卖吃,他做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能嫌难吃,要惹他生气了不给你做饭吃,你就知道错了,还有晚上早点睡觉,你俩都不许熬夜,听到没有?” 穗杏惊喜地抬起头看着妈妈。 杭美玉叹气:“我就说催你哥哥早点找个女朋友是对的吧?不然还轮到你回去陪他吗?” 穗杏点头,也跟着叹气:“快点找吧,这样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母女俩同时笑出声来。 之后杭美玉带着穗杏去跟穗峥嵘商量,穗峥嵘比杭美玉更好说话,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反正穗穗留在这里也是被拿来当成典型用来教育其他人的工具,穗峥嵘并不觉得女儿听太多了赞美是件好事,赞美和适当的批评都是有必要的,他希望穗穗能做个谦逊的人,不骄不躁,不傲慢也不卑怯。 于是初二清早,穗杏搭上了小叔叔便车,提前回到了清河市。 初二这天,七点钟不到,杭嘉澍睁开了眼。 他叹气,平常想睡的时候没机会睡,现在大把的时间能用来睡觉,他却睡不着了。 没办法,昨晚睡得太早了。 实在没事做,平常熬夜熬惯了的男人八点半就爬上了床,可能因为实在太无聊了,闭着眼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他只好起床,洗漱完毕后去楼下晨跑了半小时。 上来后随便蒸了点饺子当早餐吃,吃完早餐又洗了碗,杭嘉澍瘫倒在沙发上继续无所事事。 电视里还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杭嘉澍开着电视,听着热闹的声音,低着头玩手机。 越是热闹的声音填满了整个屋子,就越是显得整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 杭嘉澍刷着朋友圈,此时朋友圈所有人都在过年,就连沈司岚都象征性的发了张年夜饭的照片。 看这背景应该是在酒店,年夜饭的内容也是金碧辉煌,什么鲍鱼燕窝都往桌上端。 一点都不家常。 杭嘉澍撇嘴,并不怎么情愿的给沈司岚点了个赞。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沈司岚发朋友圈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在杭嘉澍的印象中,沈司岚并不是那种乐衷于分享的人,他的朋友圈常年空白,就算偶尔发一条也是转的公众号链接,或是随便分享一首歌。 现在竟然居然有了烟火气,知道发朋友圈分享生活了。 刷完朋友圈,他又登陆了游戏,想找个在线的好友打游戏,结果好友列表此时出奇一致的呈现着灰色。 穗杏的头像也是灰的。 她这个时间居然没跟那些亲戚家的孩子一块儿玩游戏吗,真是稀奇。 杭嘉澍猜了半天也猜不出穗杏现在在干什么,干脆给她发了条微信过去。 【小东西,在干嘛?】 【你猜】 杭嘉澍呵了声,他才懒得猜。 【看电视】 【错】 【打游戏】 【错】 【上厕所】 【错!】 【猜不到,你在干嘛?】 【在坐电梯】 杭嘉澍迷惑的皱起眉,半分钟后,大门传来声音。 他顺势望过去,大门此时从外面被人打开,杭嘉澍下意识想这小偷胆子挺大啊,大白天明目张胆都敢闯进来。 “嘿!” 好嚣张的小偷,还打招呼。 在看到“小偷”的样子后,杭嘉澍足足愣了半分多钟。 “我回来了。”穗杏说。 她风尘仆仆,脸蛋红扑扑的,背着大背包,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而蓬松。 杭嘉澍喉结微动,哑着声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老家太无聊了,就先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 “坐小叔叔的车回来的,”穗杏咧嘴笑,一脸八卦的跟他说,“小叔叔和他老婆好恩爱,我坐上车上,感觉我自己就是个大灯泡。” 穗杏换上拖鞋,将背包顺势扔在地上,走到他身边坐下,抢过了他手上的遥控器,边调台边抱怨:“都重播多少遍了我早就看腻了,换个别的看。” 旁边的人没回应她。 穗杏侧头看哥哥,却发现哥哥正皱着眉,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于是她也不自觉跟着皱眉,“干嘛?” “小东西。” 他沉声骂了她一句。 穗杏刚想反驳,却又见他突然撇过头,弯下腰,胳膊撑在膝盖上,用手捂住了眼睛,微微张唇叹了口气。 她歪头问他:“你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杭嘉澍捂着眼睛,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大过年的,有的人存心想惹我哭。” 穗杏无辜地说:“我是想让你开心啊,没想让你哭。” 杭嘉澍听到这句话,心里头更软塌了。 平常三两句就能吵起来,突然这么温柔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他太了解穗杏了。 她如果对一个人好,那对方是绝对招架不住的,她对自己的温柔毫无自觉,她的温柔并不多么盛大,也并不多么震撼,而只是从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渗透进来,如同封闭的空间里,有束光悄摸摸的顺着缝隙溜了进来。 正如多年前,还在牙牙学语的妹妹,突然有天凑到他的身边,抱着他的腿,脆生生的叫了声哥哥。 “妹,跟你商量件事。”杭嘉澍突然低声说。 “啥事啊?” “你能不能晚点再找男朋友?” 穗杏眨眼:“为什么?” “等你交了男朋友,”杭嘉澍抿唇,声音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就得滚一边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寒假就这一章哈,别嫌多,主要是哥哥的剧情得走,下章山风就出来啦~ 两百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