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觉得自己余光处忽然有个人影一闪而逝。 抬头一看却是那小乞丐不见了。 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确是舍不得刘睿影死。 但刘睿影又不得不死。 所以干脆离开好了。 这也是自我安慰的一种极好方式。 既然没有看到,也就可以当做他没有发生。 小乞丐的离去,却是打破了刘睿影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本以为小乞丐真的会因为舍不得自己死,而出手干预靖瑶。 但现在看来却是自作多情了。 不过人难免如此。 谁都想要有捷径可走。 有时候能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 但更多的捷径,却都是灭亡的门户。 刘睿影仍旧在和靖瑶对峙着。 靖瑶虽然焦急,但刘睿影却看出他在尽力的克制。 光阴飞逝。 日头已经西沉。 今天的月亮却是要比往常升起的早的过分! 夕阳还未逝去。 就已能看到一轮圆月当空。 虽然月光不够亮。 但毕竟也是升起来了。 靖瑶看着天空笑了笑。 先前那小乞丐还说什么日月同辉。 现在不需要用银子铺地,岂不也是日月同辉? 人算终归是不如天算。 不过能这般一语中的的人,也着实是少数。 月亮还未完全升起。 低低的压在房梁上不高的位置。 起码在刘睿影的视角看来就是如此。 华浓不再说话。 他也感受到了这种生死对决之间的压迫。 就连先前的偶然传来的鸟鸣声,也闭上了嘴。 动物总是要比人更加敏感些。 察觉到了危机,自然就会振翅高飞,向别出去了。 忽然间。 靖瑶拔出了他的他弯刀。 刀光直冲天际。 圆圆的刀芒似是要与那月亮争个高低! 随之而来的,还有刀气破空之时传来的呼啸。 刘睿影看着眼前的场景笑了。 靖瑶终究还是比自己先出了刀。 他到底没能压制住自己的焦急。 现在锋芒已经展现。 等待的便是刘睿影的圆融。 虽然如此。 可若是锋芒太甚,刘睿影的圆融真的可以抵挡得了吗? 他心里没底。 有了这刀芒的阴沉。 刘睿影脸色惨白。 靖瑶的弯刀,似乎把那夕阳的余晖都吸引了过来。 太阳飞快的落了山。 也不知是刘睿影对这时间的感觉出了问题,还是的确就是如此。 总之,他觉得今天的夕阳,有些过于短暂了。 太阳不见了。 天幕之上只有一轮月。 一轮和靖瑶手中弯刀一样的月。 头顶银白的月。 手中雪白的刀。 映衬出刘睿影苍白的脸。 “你还不出剑?” 靖瑶问道。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刀芒和月亮。 心中的骄傲,已然让他目空一切。 “还不是时候。” 刘睿影说道。 “难道你也要像那傻小子一样,等我的破绽?” 靖瑶说道。 刘睿影没有否认。 因为他知道靖瑶的心已经乱了。 虽然他的刀芒很是惊人。 但心乱了。 必败无疑。 刘睿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所以这的确是他出剑的极好时机。 可是他在这一瞬间却又改变了想法。 不是因为他不想乘人之危。 而是他想试试自己到底成长了多少。 “不过你早晚都会出剑的。” 靖瑶说道。 “没错。毕竟我不会引颈就戮。” 刘睿影说道。 “那你在等什么。” 靖瑶问道。 “等你的刀芒到达巅峰的时刻。” 刘睿影说道。 “难道现在还不是巅峰?” 靖瑶皱着眉头问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鼎峰在哪里。 但这一刀,他却是调动了全部的劲气。 要比先前酒家内的那一刀,认真了不知多少。 靖瑶忽然笑了。 刘睿影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和心里的暗喜。 一个人只有心态平和的时候,才会笑。 笑代表着坦然。 只要一个人还能笑,那就说明他的心境已经安稳了下来。 刘睿影也想笑。 只不过他想苦笑。 因为他后悔了。 后悔他在先前靖瑶心境不稳的时候没有出剑。 拖到了现在,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 人总是如此。 教育旁人的时候,那些道理说起来头头是道。 但真的放在了自己身上,却又一条都不会遵守。 就像刘睿影告诉华浓,犹豫就会败北。 但他现在却是要比华浓犹豫的更多。 不过一旦想通这些节点。 刘睿影倒是也平和了下来。 他也能淡然的和靖瑶一起笑。 月亮渐渐地升高了。 已经升到了靖瑶的刀芒不可及之处。 可是星星还没有出现。 但刘睿影与靖瑶两个人的笑脸,岂不是比那星光还要璀璨? 靖瑶也收起了自己那股征服的欲望。 因为他从刘睿影的笑中读懂了很多。 他的笑里有悲伤,也有坚决。 有对未来不可估量的悲伤。 也有对此刻必将一战的剑诀。 草原人总是对强者有一种天生的尊敬。 直到这一刻。 靖瑶才从心底里有些佩服刘睿影。 顺带着对他背后的中都查缉司也有了理解和尊敬。 渐渐地,靖瑶的目光却是柔和了起来。 “对不起!” 靖瑶微微低了低头说道。 这对高傲的他来说,已是最大限度的诚恳。 “为何突然道歉?” 刘睿影问道。 “因为我先前看错了你。” 靖瑶说道。 “人活着,就是用来被人错看的。” 刘睿影说道。 并不以为然。 “但活着的意义,不就是一次次的打破旁人的错看?” 靖瑶说道。 “为何要打破?错看的人永远不会改变。而看对的人,也永远不会有错看的时候。” 刘睿影说道。 “难道看对的人就不会失望?” 靖瑶问道。 刘睿影没有回答。 他觉得此刻自己和靖瑶的感情有些复杂。 说惺惺相惜或许还谈不上。 但的确是有了一种莫名的羁绊。 这种羁绊不能用人和感情来描绘。 仇恨? 自然是有的。 靖瑶杀了中都查缉司的省着,还劫夺了饷银。 甚至数次逼杀刘睿影于生死关头。 若说没有仇恨,他们俩也不会相信。 怨气? 似乎也存在不少。 靖瑶明明能在一开始就已压倒性的优势将刘睿影彻底抹杀。 但他却因为自己的高傲,和对刘睿影的轻视来以此作为戏弄。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刘睿影岂能没有怨气? 不过这仇恨是与生俱来的。 五大王域中的人,怕是对草原王庭都有仇恨。 但怨气却是新生的。 若是靖瑶把刘睿影当做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那即便刘睿影惨死于他的刀芒之下,刘睿影也不会有任何怨气。 站在一旁的华浓还无法理解两人之间产生的这些情感。 但他忽然觉得有些酸楚。 这阵没来由的酸楚,甚至让他有些感动。 他的眼眶有些胀痛。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华浓用双手捂着眼睛。 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泪水却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他哭了。 以前他从未哭过。 即便是刚才看到那小乞丐哭,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现在他自己却哭了。 刘睿影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心里很是欣喜。 因为华浓此刻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 人不但要会笑,还得会哭。 缺了哪一种都不算是人。 因为人活着就会有思想。 有了思想就难免悲伤。 即便是无病呻吟的悲伤,也算是悲伤。 这是一个人一定要有的。 现在华浓哭了。 说明他已经有了悲伤。 即便他还不懂这悲伤的含义,但他至少也是有了。 有了悲伤,便也有了担心。 他在担心刘睿影。 担心他的这位师叔。 担心他究竟能不能躲过靖瑶的这一刀。 他从靖瑶的刀芒中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那个冷漠的没有人性的自己。 以前他的剑也是没有感情的。 只为了生存而出剑。 没有任何牵绊。 所以他的剑很快。 但后来,他走出了山林。 有了师傅,有了师叔。 第一次感受到了与人交流的快乐。 感受到了被人关心的温暖。 所以他的剑就有了牵绊。 有了牵绊的剑,自然会慢。 因为牵绊就是弱点,就是负担。 剑上有了负担怎么还能像先前一样快? 在华浓的剑和靖瑶的刀触碰的一刹那。 他就体会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那就是自己曾经出剑的感觉。 可是他现在学会了哭。 跳出那圈子一看。 才发现靖瑶的刀也在变。 似乎也不如先前那般无情。 婧瑶的刀,本就只为复仇而生。 这柄弯刀能带给他无尽的胜利。 而这些胜利所换来的,就是荣耀和权利。 是他所以能复仇的必要资本。 所以他的心里只有一把刀。 但现在,这把心中之刀的刀身却有些模糊。 因为他也因为刘睿影的出现,而第一次有了些复仇之外的感情。 其实靖瑶的刀依旧寒冷。 只不过华浓体会不到。 刘睿影却感觉的极为深刻。 甚至产生了错觉。 觉得现在仿佛不是深春,而是隆冬。 草木花叶都被凌冽的刀气搅碎。 像是西北风一样。 吹个不停。 透过这刀芒,似是能看到已经结成了冰晶的水滴。 冬天,总是朴素的过分。 因为白色本就是最为纯净的颜色。 而冬天,却又在天地间找不出任何其他的颜色。 纯净的白,让人安静,让人忘记了浮躁和焦虑。 深深的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也能感受到一阵透心的爽快。 接着从嘴里哈出的白气,又是这朴素中的一抹趣味。 不过冬天却是一个蕴藏的季节。 所有的生命虽然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但他们等待的就是冰雪融化之后的绽放。 虽然严峻冷酷。 但却又能让人坚韧而顽强! 刘睿影的手终于握住了剑柄。 “现在到时间了?” 靖瑶问道。 “到了!” 刘睿影点了点头。 靖瑶的刀芒是冬天。 想要冰封大地与山河。 但刘睿影的剑却是这冰层之下正在厚积薄发的生命。 他出剑了! 宛如最后一个冬日的晨曦! 虽然天还未变蓝。 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 但只要这一轮红日升起。 冰雪就会开始消融。 明艳夺目的暖阳会让整个大地渐渐的扶苏。 山河解冻。 万物惊蛰。 青草挺直了身子。 露水终于能够自由的来回滚动。 湖面也开始泛起了圈圈涟漪。 一道道水温朝岸边扩散着。 引得群群水鸟入湖嬉戏。 随着刘睿影的剑缓缓拔出,继而聚过头顶。 天地间忽然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并且还在持续的增长,蔓延。 若说刚拔出剑的时候,只是朝阳初升。 那现在,便是春日当空。 东风再度拂过大地。 天已全然变蓝。 蓝的通透。 像是一块浑源的宝石。 行云也开始大片大片的流转着。 河道里哗啦啦的声音愈发的壮烈激昂起来。 冬天仿佛已是瞬间。 而春,却开始逐渐化为永恒。 靖瑶感受到了刘睿影的剑意。 这股生机勃勃,如熊熊烈火般的剑意。 他的刀芒有些败退的势头。 因为冬,迟早会被春所吞噬,代替。 这是自然的法则,没有人能够违背。 但靖瑶显然不会就这般放任自流。 虽然冬天本就是一种含蓄。 因为走过了春的芬芳和夏的火热。 冬是一年的谢幕。 就像一位老人。 虽然看沧桑。 但双眼中却有日月的流转。 这般经过一年而历练出来的深刻。 不是一个新生发出的春就能轻易打败的。 靖瑶的冬。 能够包容一切情绪。 坦然的面对一切兴衰荣枯。 春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小段童年的记忆罢了。 虽然如梦似幻。 但却是不足为虑。 若是把一辈子炼化为一年。 那么这冬该承载了多少激情与得失? 和蔼的面庞之下,不知埋藏着多少隐秘的爆发。 他只不过是安耐住了心中的悸动罢了。 虽然少了浮夸与绚丽。 但并不能代表他就无法再度狂热! 靖瑶的脸色变得冷峻。 他誓要逆天而行,决计不能让这严寒退去。 奈何天意难为。 能随人愿的机会能有几次? 华浓站在两人之间。 一边是凌冽的寒风。 寸寸的割裂着他的皮肤。 一边是温暖的眼光。 一点点的透入他的心田。 虽然他对季节没有什么偏好。 但他却是这在场的三个人中最懂得自然的。 他知道自然的神圣不可侵犯。 也知道若是逆天而行的后果。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就算你等到了你的时机,但我的光阴却也绝对不会放弃!” 靖瑶说道。 他的两手都压在了刀柄上。 “我们都是坚决的人。你这话若是说给我听,那大可不必。你若是说给自己听,想借此鼓舞一下自身的气势。那我还能把这话说的更加漂亮些,说不定对你更有用。” 刘睿影说道。 他语气平淡。 神色祥和。 何况现在已是春天。 他占尽了天时。 如果两人之间的交手放在一个月以前。 结局一定是刘睿影的人头像先前华浓的金珠一般,掉落在地上,不知道滚向何方。 胜负倒转,生生不息。 混元一体,是为无极。 刘睿影的这句总结,终究还是被自己用上了。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那位小乞丐。 也得感谢华浓。 若是没有先前两人那一阵看不见的交锋。 他又怎么明白这个道理? 冰雪再顽强,最终也只会消融。 即使盎然的春意也会凋零衰败。 但至少要比冬雪坚持的长久些。 何况中间还有一个夏,和一个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sww.cc。趣书网手机版:https://m.qsww.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