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很大,又或者是因为在高空之上,白穗觉得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烈烈。 然而更重的是她急促的呼吸,和她不住的心跳声。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怀疑过林之就是顾止,只是她在桃林时候并没有试探出来。 今夜若不是那道落雷劈到了傀儡,白穗可能并不会想要来凌霄峰,更不会发生刚才的事情。 顾止虽然是个活了千年的剑修大能,但是他平日里都在凌霄峰里待着,很少接触外人。 这导致了他心性如初,剑心通明,甚至有些孩子心性。 这是好事又是坏事。 一个剑修,或者所有修道之人的心性是最为重要的,你的资质再好可心性不纯粹,修行极有可能会出岔子,甚至走火入魔。 顾止之所以有今日这样的成就,不仅是他出众的天赋,他这般心性也对他助力颇多。 可又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过于轻信于人,被那孽徒暗算。 也更容易被人看穿心思。 顾止的喜怒从来都不加掩饰,先前提起剑祖收徒的时候,他的神情恨不得把自己就是剑祖这几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白穗都还没来得及试探,对方就先此地无银三百两给暴露了。 她不知道顾止为什么要用一个傀儡来接近自己,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不过有一点白穗清楚――顾止比她想象之中还要中意自己这个准徒弟。 不然也不会在听到她说自己没有做亲传时候那般生气,生气得甩袖离去,不再看自己的程度。 想到这里白穗深吸了一口气,身下的七煞大约也是因为突然被唤住了本名给惊到愣在了原地。 它反应过来想要继续带白穗回主峰,但是顾止却没让它继续动了。 一人一剑就这么和前面另一人遥遥相望着,清风明月,四周静谧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在白穗斟酌着想要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平静时候。 身下的七煞先一步动了,速度轻缓,从原地调转了个方向,径直往顾止那边飞了过去。 剑不会胡乱行动,这是顾止的命令。 青年逆着月光站在台阶之上,指尖隐约有青色的灵光闪烁,好似夜里细碎点点的萤火。 一直到七煞载着白穗距离他仅有一步位置时候,他才收了灵力。 紧跟着七煞也停了下来。 两人此时所在高度相当,白穗稍微掀一下眼皮就能和对方平视上。 她有些怕摔下去,依旧紧紧抱着七煞的剑柄。 缓了一会儿后这才抬头和眼前的青年对视。 因为已经处于了凌霄峰,靠近了本体的所在,顾止脸上的伤势不知什么时候愈合了大半,只隐约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痕迹。 没有起初那般可怖。 然而尽管如此,两人离得这么近,白穗还是在对上顾止的视线时候被他灼灼的目光给吓了一跳。 她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规规矩矩唤道。 “剑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刚刚啊。 白穗瞧着青年微皱着眉的样子,似乎浑然不觉着自己之前有什么破绽一般。 她眼眸闪了闪,斟酌了下语句。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你就是剑祖本人,我就是觉着你修为比陆师兄都要高,但是大家都没听说过所以觉得很奇怪。” “之后我不是桃林时候试探了你吗,但是也没试探出什么来,心想也就算了。” 说来奇怪,之前时候没觉着和顾止相处起来有什么不自在的,如今知道他就是昆山剑祖后,白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垂眸避开了顾止的视线,这才稍微找回了思绪。 “我以为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想着可能是我多想了。结果你刚才提到收徒时候反应那么大,又说什么非亲传不能入内。”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顾止没大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 “自相矛盾?” “对啊。你说亲传不能入,那你呢?你也不是亲传,你为何能随意进出?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 顾止之所以出峰所为不过是寻一个继承剑术的徒弟,结果徒弟没那个心思,自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哪怕知道这不能怪白穗,是自己没问清楚,也还是难免烦躁。 其实凌霄峰并没有非亲传不得入内的规矩,是当时太生气了,一时之间没控制情绪胡乱说的。 不想反倒先把自己给暴露了。 顾止眼睫微动,盯着眼前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白穗半晌。 “……你在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愿意当人亲传吗,现在为何又出尔反尔?” “若是因为在认出我之后怕被责罚大可不必,我虽然恼你不思进取,可你终究还不是我的徒弟,我不会因这种小事迁怒你一个小辈。” 白穗也知道自己这样反复无常着实惹人恼怒。 只是这并不能怪她,这个任务每一次都不是无缘无故发布的,而是靠触发剧情来的。 就像之前遇到那火蛟时候一样,今日也是在顾止主动提出了剑祖有意择选她为徒弟的时候,主系统才对应发布了任务给她。 白穗也很是头疼。 “……剑祖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怕你责罚迁怒才同意拜你为师的。” 她思索了许久,避开着顾止的视线闷闷开口。 “怎么说呢,这些日子你费心费力教导了我这么久,我就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心难安。” “我之前时候不知道你是剑祖,所以多少对你这样的大能心怀敬畏,也没肖想过成为你的徒弟什么的。如今这么相处下来,我既然都学了你的东西了,反正你没徒弟,我也没师尊,我想着与其再去费心找师尊,不如咱们凑活凑活得了。” 顾止被白穗这话给气笑了,他咬肌微动,压着声音质问。 “什么叫凑活凑活得了,我属意于你不是让你跟着我混吃等死!你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剑修想要学我这身剑术,想要继承我这剑祖之位,当这凌霄之主吗!” “……” 现在知道了。 “正如剑祖所说,我也并非真的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我就这么个懒散性子,我怕我的努力可能达不到你所期待的程度。所以我也不想欺骗你,说什么我一定跟你好好学,继承你的衣钵,光耀昆山什么的假话。” “我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这任务要做,亲传也是要当的。 但是白穗没办法骗顾止,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她之所以这么说。 一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二来是因为知道顾止前任徒弟着实太伤人心,她不想一开始就画大饼,到后来又做不到,更教人失望。 对于白穗的坦诚,顾止显然也有所动容。 毕竟比起满口谎言,虚情假意的徒弟,他更喜欢坦诚之人。 大约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青年眼眸闪了闪,原本有些失控的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我收你为徒并非是为了让你做出怎样一番作为,或者青出于蓝,我看中的是你的资质。人各有志,你日后要走的路是正是邪没人能够左右得了。” “只是人固有一死,这天地之大,我所想也不过是留一人传承罢了。” 这些话顾止很少与外人说起,哪怕与宗主提到也并未详说。 因为白穗如此,所以才换来了他同样坦诚的态度。 凌霄峰和其他峰不同,有四时之分,夜里的寒气也要更甚一些。 白穗倒是不怕冷,只是瞧着周围树叶之上有浅淡的白,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月色还是霜。 而这么偌大的一个地方,千百年来除了那魔尊短暂陪伴了顾止百来年,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便只有他一人。 顾止越这么说她压力也越大。 这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一个任务,她在把那魔尊给收拾了之后就得功成身退的,那之后呢,他总不能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吧? 白穗心下一动。 她心里顾及颇多,缓了好一会儿后这才组织好了语言,抬起手挠了挠面颊说道。 “那个剑祖,其实比我资质好的大有人在,我自然是愿意做你的亲传的,就是你这个收徒人数可以不要卡那么死吗?我怕到时候辜负了你的期望,你也好及时止损……” “可是我可能没有时间了。” 少女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顾止便沉声打断了她。 “白穗,我曾经做了一件错事,一件足以让整个宗门为我蒙羞的错事。错既在我,也必须得由我去纠正才是。” “可是我没有把握。或许我能侥幸活下来,又或者我会身死异处,这些都未可知。” “如今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能继承我的一切,替我守住昆山。” 他说的很隐晦,不知道五百年前那件事的人听了都会恍惚不明。 可这并不代表白穗。 几乎是在顾止提起“这件错事”的时候她就立刻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错事指的是收了那魔尊为徒,让他羽翼丰满成了天下的祸害。 他是打算去清理门户的。 只是他现在重伤未愈,又失去了剑鞘。 他没有把握成功清理门户。 正如顾止所说,在原文《仙途漫漫》里他也不过还剩不到百年寿命。 那魔尊正是在顾止快要渡劫羽化的时候率魔兵魔将上了昆山,拉开了神魔大战的序幕。 按理说那时候顾止是最虚弱的时候,必然是不敌那魔尊的。 甚至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 可他最后做到了。 不为别的,是他在最后关头为了苍生,选择了身祭命剑。 七煞也跟着他一并剑断赴死,这才结果了那魔尊。 白穗直勾勾注视着眼前的青年,那面容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她却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好,我答应当你的亲传。” 良久,在顾止以为对方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 他听到白穗这么轻声说道。 “但是我并不是为了当这凌霄之主,守住昆山才答应你的。” “更不是为了完成你日后夙愿。” 白穗一边说着一边从七煞身上跳了下来,她踩在顾止下面的一个台阶上。 “既然我们是师徒了,那么便该共进退。”“你犯的错如果你一人纠正不了,那就算上我,我们一起。” 顾止瞳孔一缩,低头愕然看向了白穗。 两人距离很近,她一抬头,月光便映照在她的眼眸。 “……胡闹。” 顾止喉结滚了滚,也不知道是这月色太皎洁还是少女的眼睛太亮。 他突然有些不敢看白穗了。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是认真的。 “我收你为徒不是让你跟我一起自寻死路的,你若抱着这样的想法入我门下,那便罢了。” “我师兄虽和你属性不合,可在剑法上的造诣极深,等到你去剑冢择了剑……” “师尊!” 白穗见对方急忙和自己撇清关系,一下子急了。 她也不管顾止什么反应,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直接唤了师尊。 “我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吗?既然我都知道了你有朝一日要独自涉险,我这个作为徒弟的难道要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你难道想我做个忘恩负义,不仁不义之徒吗!”“我是性子散漫不思进取,但我既决定了拜你为师,我自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 说是为了完成任务也好,说是动了恻隐之心也罢。 白穗觉着既然都要是成为师徒的两人了,就应该选择坦诚相待。 “我不要什么昆山,也不想继承什么天下第一的剑法,我只要师尊你好好活着。” “咱们各司其职。” “昆山是你的,你守。” “你是我的师尊,我守。”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sww.cc。趣书网手机版:https://m.qsww.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