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拧眉看过去,便见她轻轻垂着眼睑,满目哀思。 “人死不能复生,娘亲她黄泉有知,想必也不愿见您这般模样,况且……明日还是妹妹的大喜之日。” 这话看似是在劝诫,却又暗点了柳氏谋害先夫人之事,沈铎闻言果真眉头一皱,面色顿时更为不悦。 “你娘只生过你一个女儿。” 言下之意,便是不承认沈晚蓉的身份了? 沈晚卿暗暗扬了眉,面色不改。 “爹爹固然心中有气,可这姻亲到底是皇上亲口定下的,万般礼数皆已备齐,事到如今,断不可妄出差错。” 无论这事有没有抖落出来,她都要让沈晚蓉以靖安侯府嫡女的身份“风风光光”嫁入邕王府,让这根刺狠狠扎在渣爹心上,半分都动弹不得。 负心薄幸之人,便该有这般惩罚。 沈铎虽震怒无比,但到底不敢违背圣意,铁青着脸看向柳氏和沈晚蓉,直觉自己头顶绿得都要冒光。 半晌,重重喘了口粗气,一拳砸在案上。 “贱人柳氏不守妇道,品性卑劣,不配担侯夫人之位,即刻滚出侯府,不得再踏入半步!” 当众休妻,还是为着这等事,沈铎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 嫌恶地瞪了柳氏一眼,他抬脚便往外去,步伐异常决绝。 柳氏见状面上一阵惨白。 “老爷,您当真要这般绝情吗?咱们可是多年夫妻情分啊……” 不死心地叫嚷了句,身子却被吴恒抢先一步扶住,当即又如遭针扎般缩开。 “滚开!你别碰我!” “盈盈……” 吴恒坚持着未曾收回手,柳氏却突然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住口,你这个恶心扥下贱玩意儿!” “好端端的你不死在外边又找来做什么,定然跟这贱人是一伙的,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想毁了我!” “现在靖安侯当众休了我,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她尖叫着嘶吼,两眼猩红如同失去理智一般,几下便将吴恒脸上抓出数道血痕。 未料到她会如此,吴恒木讷地愣在那处,丝毫没有反应。 这……这还是他那温柔可人的盈盈吗? 生怕她又突然暴起对沈晚卿不利,春桃默默偏身将自家小姐挡住几分。 察觉到这般动作,沈晚卿心中一暖,抬手轻轻在她肩上按了下,面色沉静上前。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作茧自缚,怨不得旁人。” 她居高临下睨着堂中的闹剧,嗓音款款,美目中尽是冷然。 柳氏心中被一阵刺痛。 “沈晚卿,你这般费尽心思设计,侯爷也不过是将我赶出府罢了,而你那个短命娘死了就是死了,只要我还喘着一口气,就比她活得久!” 被赶出府又怎么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蓉儿,依旧是邕王侧妃! 才得意着轻哼了声,颈间却骤然落下道尖锐凉意。 柳氏一怔,分明就瞥见枚细长的银针紧紧抵在颈间,仿佛再稍一用力,针尖便会刺破肌肤直直扎进血肉。 身子一阵僵硬,惊恐着抬眸便见沈晚卿美目轻垂,唇角冷冷一翘。 “你也可以不活。” 不……不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柳氏当即便觉抵着那针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呼吸猛地一滞,她强忍着颤意开口。 “不……你不能!老爷都未曾杀我,你不能!” “怕了?” 沈晚卿扬眉,“怎么,你方才不是还哭天抢地一副活不起的样子么?本王妃扎上两针帮帮你呗?” “再不行,给你弄点毒药喝喝?” 想死还不简单么,她会救人还不会杀人? 她语调轻松,偏又神情认真,一时间叫人难以琢磨,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柳氏后脊一凉,身子不受控制地泛起阵战栗。 见她死死咬着唇根本不敢吱声,沈晚卿轻嗤了声,懒懒收回手。 “怕死就别作死,留着这条命好好看着沈晚蓉。” 大婚不过是个起点,待嫁进了邕王府,这精彩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眼神从吴恒身上扫过,又转向春桃,“走吧。” “是,小姐。” 夜幕浓重,外间的热闹却丝毫不减。 方才在房中闷了许久,乍一出来倒还觉有些冷意。 沈晚卿瞧着檐下的灯笼有一瞬恍惚,舒了口气,转身迈上马车。 结束了。 才落座,张稳婆和刘大从酒楼中追出来。 “王妃,王妃——” 沈晚卿探手撩起窗帐,便见二人一脸期许瞧着自己。 “答应您的事老婆子已经办完了,您看这……” 张稳婆攥着手哂笑。 先前不知沈晚卿的身份,她还揣着心思暗暗担忧,现下得知了,倒是更加恭敬了几分。 知她惦记着,沈晚卿颔首,“柳氏现下已经被赶出侯府,奈何不了你了,那银子都归你,你且自行离去吧。” 一听她这般爽快便将自己连人带银子放了,张稳婆激动不已,当即连连出声。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道过谢她便跑开,刘大凑上前,面色倒是多几分凝重。 “王妃,此事就算办完了?” 一连奔波了这许多时日,他早就都习惯了,这事突然尘埃落定,他竟还有些手足无措。 沈晚卿抬眸,倒是颇感意外。 “怎么了?” “没事。” 刘大挠挠头,姿态竟隐约扭捏起来,“就是……您还有没有别的事吩咐小的去做?” 说完又怕沈晚卿误会,连忙摆手。 “不……不要银子!小的就是想替您跑腿!” 他神情庄凝肃穆,倒生出几分憨厚的意味,与先前在侯府初见的那般无赖相简直判若两人。 沈晚卿一怔,思忖了片刻还是道出实情。 “我要离开京城了,所以日后也不会再有事要你做了。” “离……离开京城?!” 刘大明显未料到这般,惊得小眼都瞪得老大。 旋即又收了收,小心追问,“您是要去哪啊?” 王妃怎么会离京呢,难道不做王妃了? 沈晚卿弯唇,“江南。” 马车徐徐驶出一段,刘大却仍站在原地未曾动作,春桃松开窗帐,托着腮凑过去。 “小姐当真神奇,竟能将刘大这般地痞感化成良民。” 沈晚卿眼神从那抹缩影掠过,唇角似有若无一翘。 “大概吧,世上本就无绝对的好人与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