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之后,林王氏真就没上张家来闹了。 换作以前,林闱伤成那样。 林王氏定会一家人,把林闱抬到张家,又哭又闹。 要么索银子,要么一家得在张家住下。 张家老院一下子安静了,林桃都有些不适应了。 因腿伤,不能下地。 林桃就跟个咸鱼似的。 整日不是在院中晒太阳,就是在房里睡得昏天黑地。 张家三兄弟,也跟换了个人一样。 早起劈柴背水,相约上山找吃食。 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 他们回来,不时会带着些能吃的草,或是草根。 这不,张大海正把背篓里的野萝卜,拿给许氏。 “大嫂,快洗了,咱都换换口味。” 这野萝卜,也叫四叶草果,或者幸运草果。 其实就是常见的,四个心形叶子的野草的大根。 因其外形极像缩小版的萝卜,才被称为野萝卜。 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与其说是野萝卜,其实更像水果。 张家老爷子摆手不吃。 “我这都快没牙了!吃不了。留给大胖。” 今儿正好是月末,林桃因伤不能去接张小胖。 便让张大林自己去接。 中午时,张大林接着张小胖回来了。 张大林还是那样,闷葫芦一个,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她都无法将说要割肉替她还债的张大林,和眼前这个木楞的张大林,联系在一起。 张小胖嘟着嘴。 把脏衣裳丢给余氏,不满道:“奶!你那蚊香也不是啥稀罕东西呀!” 林桃眼角直抽抽。“啥意思?” “闻香阁,都找着地方买了。” 以前,只有他一人有蚊香的时候。大师兄走哪都爱带着他。 如今可好,他穿得差。家里又穷。 师兄们都不爱搭理他了。 “喔?” 这倒是稀罕事了!那东西除了自己,就只有二妮会制。 林桃也没多想。 蚊香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有人会制也不稀奇。 余氏理着张小胖拿回来的脏衣裳。 取了盆,就要洗。 “老二媳妇!”林桃喊。 余氏抹净手上的水,走过来。 “咋了娘?” 林桃指着那盆脏衣裳。 “让大胖自己洗。” “啊?” 张小胖指着自己,小眼睛瞪得噌圆。 余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啊?娘,您说啥?” 林桃直翻白眼,手里的蒲扇指着那盆脏衣裳。 掷地有声道:“你耳聋了吗?我说那些衣裳,让他自己洗!” 张小胖急了。 “奶!我读书那么辛……” “你给我闭嘴!”林桃一蒲扇打在张小胖屁股上。 指着余氏问:“这是谁。” 余氏观注着老太太的神情,疑惑着是自己还是张小胖,又惹到老太太了。 “我娘!” “这会知道是你娘了?” 张小胖没懂,直挠头。 林桃耐着性子道:“她是你娘,不是你的丫鬟!你已经九岁了,不再是站立不稳的小娃。该明白,人长大了,不仅是饭吃得多了,屎拉得多了。而是你承担的事,更多了!” “去!自己洗衣裳去。” “娘!”张小胖拽着余氏的衣角,撒起娇来。 圆滚滚的屁股,左摇右晃个不停。 林桃看得牙痒痒。 “没事娘!大胖还小,我给他洗。” 林桃扒下脚上的鞋,抽在张小胖屁股上。 张小胖疼得直往余氏身后躲。 余氏也护着。 “娘,您别动气。不就几件衣裳嘛!我洗,我洗!” 林桃拿鞋尖指着余氏吼道:“咋的,你觉着老娘腿不好,打不到你了是吗?” 余氏不敢吭声了。把躲在后面的张小胖,拽到身侧。 “你给我跪着!” 余氏乖乖跪在地上。 张小胖又哭上了。嘴里还使劲嚎着:“奶,您不疼大胖了吗?” “给我憋回去!”林桃拿鞋子指着张小胖。 收了声的张小胖,眼里的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去!以后你自己的衣裳自己洗!再让我看见你娘洗,我就给你把衣裳绞喽!想当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奶娃娃是吗?那就不需要衣裳出门,光着躺床上一辈子好了!” 张小胖只能乖乖,去洗衣裳。 余氏心疼的看着张小胖背影。 低语:“娘,儿媳妇哪里没做好。您直接说,大胖还小。长大了,您不说,他也会做。” 林桃笑了,把手里的鞋子,穿回脚上。 “老二媳妇,你想让大胖,成为第二个林闱吗?” 张家老院,已经很久没人提起林家的人了。 余氏咬着唇。 “你若想一辈子给张小胖当牛做马,你直说出来。我也不拦着你。毕竟,人各有志嘛!” 余氏矮声道:“娘!舅舅他……” “你哪来的舅舅?” 见林桃不悦了,余氏忙改了口。 “林、林闱、他、他那是假读书,可咱家大胖,那是真去私塾读书的。听别人说,使脑子的人,比使劳力的还辛苦。他回家来,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嘛。” “使脑子?”林桃看着洗衣裳的张小胖,呵呵直笑。 林桃转向东屋喊:“二妮啊!把你师傅让你认的药方子,拿来一下。” 二妮拿着一本书跑出来,递给林桃。 “你在这站着。”二妮点头,老老实实站在旁边。 余氏正好奇老太太这是要干啥呢。 林桃就冲张小胖招手:“大胖,你过来。” 张小胖站定,林桃把手里的药方书,递给张小胖。 “读读里面的字,让你娘看看,你在私塾有多辛苦。” 说完,还从旁边的地上,薅了一支小棍子拿在手里。 张小胖慌了,阿奶这意思,若是自己读错了,就得挨打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在私塾的时候,也没少挨打。 回家了,还得挨打,这日子还咋过? “这、这也不是先生教的书,我也不一定都认识啊!” 张小胖想试着说服阿奶。 林桃点头:“没事,认识哪些读哪些。” 这一听,张小胖乐了。 头一下就仰得高高的,清了清嗓子,学着先生的模样翻开书。 “大、大黄,芍药,三七,白果,人发……” 张小胖只把自己认识的,挑出来读。 余氏越听,越觉得自己家儿子高大了,一脸满意,嘴都快裂到耳根子去了。 三十张纸的书,张小胖识字的量,也就百来字。 林桃接过张小胖递回的书,问:“其它字先生教没教过?” 张小胖摇头。 “去,把先生让你们带回来的书拿来。” 张小胖不假思索的跑去取来。 林桃翻着两本书,找出一个同样的字:蓖。 指着问:“这是啥字?” “这、这、这……”张小胖又开始薅头发了。 眼珠子一转,心虚回了声:“比!” 林桃直掐眉心。 好嘛!聪明人认字认半边,他也不笨嘛! 林桃问二妮:“妮子,这字念啥?” “蓖、蓖麻、的、的蓖。” 被揭穿的张小胖,两手捂着屁股,哀嚎起来。 ‘啪’的一声。 “啊!”余氏叫了起来:“娘!他读错了,您打他啊!您打我干嘛?” 张小胖楞了,老太太这是被自己气疯了?人都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