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啦,走水啦!” 锣鼓声和骚乱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姜行舟喉头发紧,嘴唇发干,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挪动不开了,他立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火舌吞吐不定。 “虽是西边,也不一定就那么巧,你们说是吗?” 周栋和曹旭对视一眼,两人对西市的小院极为熟悉,瞧着起火的方向,心里也明白即便不是小院,那也是附近的房舍,今夜有风,若是落了点火星子,只怕小院也保不住的。 只两人见姜行舟神色不好,也不敢多言,只附和着道。 “宝鸢姑娘,吉人天相自不会有事的。” 火借风势,浓烟随着风吹了过来,带着呛人的焦糊味道。 三人快步回了王府。 刚至门口,就见冯芷仪和夏荷两人披着衣裳跑了出来,两人的神色有些慌张。 姜行舟见了两人,心下松了口气。宝鸢是惯喜欢同这些姐姐妹妹在一起的,他也弄不明白,女人家在一起为何总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每每见她们姐妹在一起时总是有说有笑,不似跟他在一起时总拘束着守着规矩。 他急声问道:“你们都在王府,宝鸢想必也在吧。” 冯芷仪已经伏在曹旭的怀里低低的啜泣了起来,夏荷红着眼“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她哭的不能自已,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用过晚饭后,宝鸢姑娘就打发我们先...先回来了...她要去太子府拿了东西再来王府,可是奴婢等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到姑娘回来,刚要同芷仪姐姐出来迎迎,谁知却看到了火光......” 周栋忙将她搀了起来,安慰道。 “你也别多想了,兴许太子妃见天色晚了,留宝鸢姑娘住了一夜也未可知。宝鸢姑娘不是同太子妃关系很好的吗?” 姜行舟胸腔里的一颗心狂跳不已。 “来人,备马!” 夜半,太子府的大门被人敲的震天响。 守门的人刚开了门,就见一道黑影冲了进来,那人周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守门的侍卫竟一时忘记拦了,有年长的认识姜行舟,忙对着身旁之人道,“快去告诉太子一声,睿亲王又来了。” 只这一次不是来找姜郁的,而是来找太子妃秦婉的。 秦婉刚命人送走了聂忱,这会子毫无睡意,只在屋子里念佛经,院门被人踹开后,她也不惊讶。 只见姜行舟如一道龙卷风般闯了进来,只眨眼功夫便到了她跟前。 “宝鸢在你这,是不是?” 秦婉福身行了礼,“十六叔夜闯太子府,又闯进侄儿媳妇的院子,到底所为何事?” 姜行舟失去了耐性,一把攥住了女人的手腕,声音沉了沉。 “本王再问你一遍,宝鸢在不在你这?” 姜郁因被建平帝责骂,心情本就不爽,回来后见秦婉一改往日的冷清,居然主动来瞧他,再加上冯佩芸怀了身孕,心情倒是舒缓了些。 不想这头刚挨着枕头,外头就传了话,说是姜行舟强闯进来,去了太子妃的院子。 姜郁心中大怒,赶到小院的时候,见姜行舟正握着秦婉的手腕,上去便是一拳,他赤红着眼睛吼道:“姜行舟,你未免欺人太甚。” 姜行舟挨了一拳,也不在意,眼睛直直的盯着秦婉。 “她在你这里,是不是?” 声音里竟含着慌乱与期盼。 秦婉摇了摇头,“宝鸢是晚饭后来的,同我说了两句话便回去了,并不在我院中。” 姜行舟脚下一个踉跄,在姜郁的叫骂声中离开了太子府。 巷口已经围满了人,有维持秩序的官差,有提着水桶的汉子,有身着亵衣搂着孩子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妇人,人声嘈杂,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姜行舟只觉双脚踩在棉花上一样,周栋和曹旭拨开了行人,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有官差喝了一声,“屋子已经被烧毁了,小心坍塌砸着人。”他作势就要去拉姜行舟,可姜行舟却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说完就搡开了那官差,自顾的往里走去。 周栋将那被推倒在地的官差扶了起来,“这是我家主子睿亲王。” 官差闻言,苦笑着。 他这是为了王爷好,没道理还挨了一推? 昔日安静祥和的小院,已经化作了一堆焦土,只余下一个大概的骨架,有尚未被扑灭的火苗仍在烧着,他的眼前忽的就一片模糊了。 “宝鸢!” 一开口声音低哑的厉害,犹如自喉间挤出来的一般。 他茫然的四下看了看,似乎是在辨认宝鸢的屋子,然后又喊了起来。 “宝鸢!” “宝鸢?” “聂宝鸢,你给我出来,你别以为你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 声音由试探着低声唤着,到愤怒,再到无力的呐喊,夜风吹过,回应他的只有尚在燃烧着的残火,这会似乎要将一切焚烧殆尽才肯罢休一般。 姜行舟还欲往里走。 就算是死,他也不能放她一个人待在里头。 “王爷,屋子要塌了!” 曹旭拉住了他。 姜行舟挣开了他的手,继续往里走去。 周栋见状也顾不得礼数,同曹旭一左一右将人给抱住了。姜行舟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焦黑的屋子,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女人。 只没有了那一头乌黑的发,也没了吹弹可破的肌肤,只余下黑黑的一团。 姜行舟睚眦欲裂,竟挣脱了两人的钳制,一个箭步便冲进了屋中,浓烟还未散尽,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宝鸢,聂宝鸢,我来救你了,你快出来呀!” 他一声一声的唤着,可除了木料被烧的哔啵声外,再无其他。 屋外冯芷仪和夏荷早已哭成了泪人,夏荷更是哭的声泪俱下,瘫坐在了地上,“我当时若是陪着姑娘一起便好了,兴许...兴许......” 一阵风吹过,零星的火焰又复燃了。 眼看着剩下的框架已是摇摇欲坠,周栋和曹旭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屋中将人给绑了出来,未免姜行舟再闹,伤及自身,曹旭直接在男人的后脖颈出劈了一下。 姜行舟身子一软,眼前发黑。 在合上眼睛的片刻,他似乎看到了无数的飞灰,飞灰化作了宝鸢的模样,女人对着他笑着说,“王爷,我走了。” 姜行舟伸手想要去抓,可却抓了个空,手软软的垂落下去。 “别...别走......” 又是大雪天。 这样的梦姜行舟做过无数次。 可转眼间,大雪消失,化作了漫天的红光,宝鸢立在屋中,对着他笑。 “王爷,我走了。” 姜行舟嘶喊着让她不要走,可火舌瞬间就将女人给吞没了。只呼吸间的功夫,整个宅子成了漆黑的废土,焦黑的柜子角落里蜷缩着一具小小的尸身。 他颤抖着伸手去摸,可到了近前又咻的缩回了手。 姜行舟自噩梦中醒来。 他躺在床上缓了许久,“来人啊,去把宝鸢叫来,本王有话同她说。” 夏荷被他的话给吓着了,应了是后便去找周栋。 周栋亲自进屋去劝,“王爷,宝鸢姑娘她......”他刚从顺天府回来,府尹崔柏青让人清理了小院,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经仵作验证,是个年轻的女人的尸体。 事实已定。 周栋原想劝两句,可到了跟前又说不话来了。 姜行舟掀开被子下床,“本王瞧着那丫头是愈发的托大拿乔了,本王让她来,她竟敢不来?少不得本王要亲自去请了。” 他趿着鞋走到门口,人便定住了。 外头日光晃眼,院子里的梨花开满了枝头,雪白的一片犹如落雪。 夏荷进自家王爷如此模样,登时便没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声悲切。 昨晚的事恍惚就在眼前,姜行舟收回了即将迈出去的脚,回到床边坐定。 “可都证实了?” 周栋答了是。 姜行舟的一颗心像是被生生挖去了一般,胸膛里透着凉凉的风。若是他早些将人接到王府里来,兴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他躺回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脸。 周栋和夏荷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清楚。 他拼命的想要睡着,这样在梦里他便能见到她,他要好好的问问她,作何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 当初可是她先扑进他的怀里的,凭什么不说一声便走了。 可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思绪混沌间,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赤着脚往外走去。 “周栋,周栋!” 周栋就守在门外,听见声响忙走了过来。 姜行舟死死的抓住他的肩膀,“静静呢?” 静静是宝鸢从嘉兴府带回来的,平日里最喜欢黏在宝鸢的身边,都道狗是有灵性的,若是宝鸢遇难,它该陪在主人身边的,不是吗? 周栋不明所以,疑惑道。 “并未发现静静啊,许是大火的缘故,跑了也未可知。” 姜行舟松了手,自顾的笑了起来。 “查,给本王仔仔细细的查,务必要把静静给找回来。再有便是出事这两天小院可曾发现过异常?还有聂忱......” 夏荷正在廊下哭,闻言便道。 “有。前两日暗卫就发现有人在小院外鬼鬼祟祟的。” 姜行舟的神色有些吓人。 不管宝鸢是生是死,他都要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若是真的死了,他便带着她的尸身回封地,若只是炸死,他就算掘地三尺,翻遍整个大渝,也要把人找出来。 他要好好的看一看,这女人的心是不是铁石做的。 消息传到太子府的时候。 秦婉只轻蔑一笑,“人都死了,还装这深情给谁瞧呢?” 晚凉歪着脑袋道。 “可是奴婢听人说,昨儿晚上王爷因为伤心过度,险些被倒塌的房子给砸死呢。奴婢觉着连命都顾不上了,想来也不似作假吧。” 秦婉皱着眉头。 是吗? 若真是如此,为何从前不好好待宝鸢呢?非得等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三日后。 远在数百里外的一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内颇为颠簸。 聂忱就是在这颠簸里醒来的,刚睁开眼的时候思绪还未能集中,有一瞬间的恍惚,待反应过来后,见宝鸢正倚在车壁闭目养神,她的怀中抱着一只小花狗。 小花狗正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姐姐?” 聂忱只觉浑身乏力,艰难的坐了起来。 宝鸢原本就没睡着,是以聂忱甫一有动静她便醒了。 她拿出水囊递给了他,“喝些水润润嗓子吧。” 聂忱喝了水,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到外头飞速后退的树木,问道:“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荆州府。” 宝鸢低低的应了一声。 聂忱愣住了,几息过后,便撩开了帘子要下马车。 “阿姐,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