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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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菜,清炒莲白,玉米粑。   一盘乌漆麻黑煮熟切块就端上桌没有任何技术考究的腊肉。   顾来坐对面,四碗干饭风卷残云。   五大三粗的体格摆在这儿,周语姑且没让这惊人的食量震住。   陈慧红攥一根铁链子走来。   周语估摸着那是栓狗的,因为大黄只听到声儿就吓得四蹄打滑,夺门狂奔。   陈慧红挤着满脸褶子,对周语温言细语:“妹儿……这个,”亮一下链子,讪笑,“嘿嘿,不绑紧就一点不难受!”   顾来皱眉:“妈!这是干什么!”   陈慧红讶异:“你我都出门了,不绑起来你嫂子跑了谁负责?”   不知为何,那时顾来冲口而出:“我负责。”   说完他有些懵。   侧目,恰好看到那“嫂子”托腮望着自己笑。他别开眼。   两人争执,考虑到地理优势,最终陈慧红让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陈慧红出门,走到院口撩开嗓门喊了声:“丽生妹子,今儿家里没人,帮忙搭个眼啊!”   “放心,我给你看着。”   屋里就剩两人。   周语问:“你要去镇上?”   男人埋头灶台,火舌蔓延,火星飞溅。他的脸被照得黑中有红,熠熠发光。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一。”   周语算了算,还有五天。   “你住哪儿?”   “和人合租了地方。”他想加一句男的,警醒于这女人的毒舌,暗幸没干画蛇添足的蠢事。   门口放个红桶,密密麻麻的黄鳝绞缠在一起,泛着白沫。   顾来坐在灶前问:“你还差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周语在看黄鳝,闻言抬头:“不仅怜香惜玉,心还挺细,”意味不明的笑一下,“你这样的男人不该打光棍呀!”   不知是褒是贬,他没接话。   他都开口了,周语冒死谏言:“那带几包烟回来。”   那男人果然拧起眉:“哪有女人抽烟的。”   “戒烟总要有个过程,”她咂一下舌头,“嘴里没味。”   又过了会儿,顾来从火堆里掏出一坨乌漆麻黑的玩意儿,扔灶边,“给你吃。”   火星扑簌,泛着香气。   周语盯着那坨“黑炭”,嘴角抽几下:“这是啥?”   “红薯。”   她恍然:“前晚上捡那个?”   “嗯。”他递给她:“火膛里炕了一夜。”   周语不吃荤,他想尽办法弄些新鲜玩意儿给她换口味。山莓,野地瓜,刺梨。   今天又烤个红薯。   他始终记得,周语刚来时向他要零食。   周语去拿,复又甩着手叫:“好烫好烫!”   顾来捡起来放在菜板上,若无其事。   她凑过去看,他那双大手,铁钳一般,裹着厚茧。   她冷不丁伸出食指摩挲。   “果然皮厚的不怕烫。”   顾来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起身从锅里盛出两个鸡蛋。   “我不在你不要乱跑,”像吓唬孩子,“山里有毒蛇野猪,还有狼。”   “你都做我担保人了,我敢对不住你?”她托着腮,俏俏的,像娇妻对出远门的丈夫那样看他,“放心,我哪也不去,一心等你回来。”   他低头剥蛋壳,良久,含含糊糊嗯一声。   周语找话:“你们这儿,种什么吃什么,不种就没得吃吗?”   “嗯。”转头看她,“你想吃什么?”   “有没有水果?”   “……”顾来想了想,“有李子,还没熟。下个月能吃。”   “哦。”   他还是那句:“你想吃什么?”   “我喜欢葡萄。”   “紫葡萄还是绿葡萄?”   “甜就行,”她笑,“这还有说法?”   “紫葡萄甜,但产量低;绿葡萄产量高,带点酸。土壤条件,需要的水份、光照都不一样,所以种植的地方就不同。”   周语见他说得有板有眼,有些信了:“你真会种?多久可以吃上?”   “明年。”   她挥手,嘁一声。   明年太远。   明年葡萄熟了,吃葡萄的人,又不知在哪。   两人有段时间没说话。   鸡蛋剥得白生生,他递过来,周语没想到是给自己剥的,愕一下。   她不挑食,也没有特别钟情的食物。那段时间她因抽不上烟而失了食欲,但那只鸡蛋的香气,已经超越了它作为土鸡蛋本身。   她接过来。   “你的蛋挺好吃。”   “……”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的是鸡蛋。”   “!”   “闷.骚。”   “!!”   他闷声不响,又剥红薯。   红薯在灶上轻轻一磕,灰烬掉下,里面是黄褐色的皮,火红色的瓤,香气扑鼻。   饶是他皮糙肉厚,也烫得双手交替,手指不住的搓。   他将最细腻的部分给她,然后问,熟没熟。   门前金光弥漫,日出了。   他们偎在灶台前,吃鸡蛋,吃红薯。   很多年后,生命中大部分片段已被时光撵碎,记忆早已模糊。谈不上锥心刻骨,但那个画面始终静静的留在那里。   门前一轮新日,他啃着红薯皮说,“等我回来,就在后院牵几根葡萄藤。”   柴灶,周语搞不利索,煮了夹生饭喂顾钧,所幸他没有挑三拣四,皱着眉都吃了。   下起雨。不是三分烟云的婉约,那雨泼辣酣畅,三两下倒光,痛痛快快。   雨还没停,西边已经大亮,一道彩虹清晰鲜艳。大家都跑出来看。   周语问顾钧:“出彩虹了,你看不看?”   顾钧目光呆滞,瞪着墙上明珠蒙尘的小燕子格格,对来人置若罔闻。   周语说:“我抱你出去透透气。”   床上的人这才有气无力的瞪她一眼:“不用。”   周语充耳不闻,跑进跑出,几张椅子在门口搭了个临时的“床”,便去抱顾钧。   顾钧在床上躺了几年,肌肉萎缩,体重已轻得不成样。   周语体校毕业,力气比一般女人大。她弯身去抱,顾钧拿眼睛狠狠剜她,身子临空时,面如死灰,蓦的发起狂:“滚开!放开我!”   周语不理。   顾钧叫得像受.虐,不知情的村民都跑来看究竟。丽生握一把锤子,也跑过来。   只见这个水灵的新媳妇儿,把她男子搬到院子里,正在替他按摩大腿,捏了这只,又换那只。   丽生笑眯眯的跟旁人说:“顾家婶还怕她跑了,看看小两口,感情多好。”   锤子是砸核桃的,丽生有核桃,守嘴的小孩围了一圈。   院子热闹起来,大家纷纷称周语是个好媳妇。   顾钧置气半天,索性闭上眼。   周语说:“顾钧,你后脑勺长痱子了!”   丽生伸长脖子来看,“是长痱子了!”   另一人也看:“果然长痱子了!”   乡下人屁大点事也要凑热闹,排着队看痱子。   周语说:“你头发太长,所以长痱子。”   众人纷纷点头。   周语说:“我帮你把头发剃了吧。”   丽生吐着核桃渣,插一句:“妹儿,你还会剃头哇?”   周语:“我以前是理发师。”   稍有见识的人帮忙翻译:“理发师就是剃头匠。”   众人将信将疑。   周语做个刮胡子的动作,“谁有刮胡刀?”   丽生说:“我儿子有,你跟我去拿吧……去去,没有了!”后一句是对守嘴的孩子说的。   小孩一窝蜂抢核桃。   小光头三四岁模样,乖巧伶俐,唯独他没去抢,咬着手指远远看着。   周语记得他,来雀儿沟第一天就见过,田间路都走不利索。   丽生喝住狂吠的狗,对周语说:“妹儿,你在这里等着。”说完进了自家屋。   田坎有位妇人,四十来岁,蓬头垢面发已花白。   抬额转目间,依稀还有年轻时风华绝代的影子。穿一件破烂松垮的男士体恤,没戴胸罩,掉着乳。捏着半截粉笔写写画画。   周语见着眼熟,走近去看,怎么都想不起在哪见过。   周语问:“大姐,你读过书?”   妇人埋着头,发出嘿嘿的声音。   周语蹲下去:“你叫什么?”   妇人仍不说话。捏粉笔的手,指甲缝里堆满泥。   周语又问:“你是哪儿的人?”   妇人一言不发,只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撇一捺写得认真。   “这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九曲水库的,”周语拿出丽生给她的核桃,“我请你吃……”   话没说完,妇人像狼见了肉,夺过核桃塞嘴里,心急火燎的咬。   迎面跑来五十上下的黑壮老汉,二话不说,拽起妇人头发劈头盖脸一顿打。   “臭婆娘!老子让你去放羊,你他妈的跑这儿偷懒?羊呢?老子羊呢?”   妇人闪躲,她这一站起来,周语才发现她身体特别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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