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不出气,又脱下鞋朝她没头没脑的扇。 动静大了,丽生跑过来劝,顺毛安抚许久,老汉吹胡瞪眼拖着妇人走了。 从头到尾,那妇人没哭没闹,右手紧紧握成拳,周语知道,那里有两颗核桃。 丽生叮嘱:“别去惹他们,许老头脾气坏得很!” “那是他老婆?”周语问。 “那是许哑巴,这儿有点毛病,”指了指脑门,“时好时坏,清醒时可以煮饭洗衣,发起疯来自己毛儿都咬。你以后见到她绕道走。” 周语直言:“她不是当地人吧,来这儿就是哑巴?” 丽生摆手:“五六年前刚来水库时人好好的,她就是想家嘛,整天哭,把嗓子哭哑了,第二年就疯了。去年给许家生了毛儿才好一些,能认识人了。心情好,还会教毛儿写字。” “她叫什么名字?” “没得名字。” “怎么会没名字?” “以前的名儿谁知道呢,现在没名字,大家都喊她许哑巴。” “哦。”周语点头,低头看一眼。 田埂上,字迹整齐漂亮,隐约可见是那句-----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周语喃喃的:“她还是想以前的家人。” 丽生走在前面,絮絮叨叨:“想那些空名堂做什么哟,在这里毛儿都多大了……” 没有剃头膏,就用肥皂代替,起个软化毛囊的效果。 周语手脚利索的帮顾钧剃了头发,剃得平平正正,没有流血。 大家十分羡慕,对顾钧说:“阿钧你婆娘还真是个剃头匠!” 周语收拾工具,说:“以后谁要理发就来找我,”加一句,“免费。” 顾钧冷眼看过去,周语蹲在地上扫断发。颈项细白,眉目如画,相当漂亮。她知道他在看,抬头笑了笑。 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走不进心里。 这样的女人最是无情无义。 到第四天傍晚,雷电天气。 大锅柴灶,周语已得心应手。一个人生火炒菜从容不迫。 屋外狂风大作,雷电交加。 周语锁门。老式门,横一根木门栓。门刚锁好,天空银龙游弋,紧接着一声霹雳,屋内陷入黑暗------停电了。 借着闪电光,她摸索着找打火机。 狗叫由远及近,拍门声顷刻响起。 周语开门,一个高壮的男人矗立在门口,浑身湿透,带着清冽的泥土味。 一身刚毅,唯有眼睛温柔,能储春雨。 他点亮马灯,屋内亮起来,光晕不大,人在眼前总看得清了-----像只落汤鸡。 他怀里的背包却干燥。门口倒着一把湿答答的黑伞,印着医药厂广告。 一路上,他用伞挡着包。 周语惊讶:“雨这么大也有人跑船?” 顾来脱□□恤拧水,“我找万三借了船,自己划回来的。” “怎么不等天亮再回来。” 衣服拧得半干,胡乱抹脸擦头发。他与她擦身而过,嘴上信口那么一说:“答应了今天回。” 周语怔。 柴火噼啪作响,马灯挂在灶前,飞蛾围绕。 顾来指一下包:“里面那个红色口袋是你的。” 一堆肥料种子面上,果然有只粉色袋子,印着某精品店的LOGO。 她一样样掏出来,梳子,卫生巾,洗发水,没听过牌子的护肤霜,还有一件暂新的,大了一个罩杯的文胸。 顾来余光扫过,那女人正拿着文胸看。 ……顾来感到头皮有点麻。 下一刻,周语若无其事的将东西一一收好,只字未提。 雨越下越大,砸在瓦砾上,缤纷明快,像要将其击穿。 闪电一道紧接一道,大地时黑时白。 周语说:“你在烧洗澡水?” “嗯。” 她推开后院的门,滂湃大雨汇成瀑布,从峭壁飞溅而下。 周语说:“怎么洗?” 顾来没答话,去里屋端了个巨大的锡盆出来,用水涮了涮,放在屋子正中。 先倒热水,再冲进凉水,伸手试了温度。 起身,甩着手上的水说:“你先洗。” 灭了马灯,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周语本不是矫情之人,脱了衣裤坐进盆里。 盆很大,她屈腿坐在里面绰绰有余。 水漫在腰下,有淡淡的胆水味。 她想起小时候,她还是个头发稀少的小丫头,母亲替她洗澡。类似的盆,水里浮着塑料鸭子和小球。 周语拂水,泛起水花,泛起童趣。 雷声渐远。闪电只剩下余威,三不五时,悄没声息的在天尽头灼烁出青白色的光,不再狰狞。 他背对而坐,随着屋外的光亮由暗到明,始终不曾动弹。 “这盆以前是干什么的?”周语浇着水问。 顾来扭一下僵硬的脖子,伸手在兜里摸烟。随着“啪”一声,火光骤亮,映出他后脑勺。 “点豆花用的。” “……”周语惊讶,“下雨天你们都用这个洗澡?” “我们没用过,”他吐一口烟,“干净的。” 做食物用的,当然干净。 他又说:“以后专门给你洗澡。” 他觉得愧对于她,她提过的,他都尽量去满足。 包括这样一个剑走偏锋的私人浴缸。 周语漫不经心的笑一下。 条件不允许,没用香皂,简单洗洗。 屋内寂静。 人在黑暗中听觉更灵敏,一丝一厘的声音都逃不过。 流水声生脆清越;锡盆擦地声刺耳尖锐;穿衣声细细碎碎。脚步声踢踢踏踏。 他知道她洗好了,起身了,在穿衣。 指尖的烟燃久了,他弹了弹灰。 细软的手臂,随意搭上他的肩。肌肤相触的瞬间,他几不可察的挺了下脊梁。 他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很清淡,聊胜于无,足以让他这样毫无经历的年轻男人全身绷紧。 周语俯下身:“我让你带的东西呢?”两人隔得近,说话一轻,便像耳语。 他硬着头皮装蒜:“什么?” 周语笑:“我让你买烟,你自作主张买胸.罩,”她夺过他指尖的烟,吸一口,又尽数喷在他脸上,声音懒得像太阳底下的猫,“说说,安的什么心?” “……”他还道她转了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不是好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