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平静的:“我知道。” 李季深呼吸,压下险些井喷的怒火,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跟眼前这不知所谓的小丫头讲理:“凡事三思而后行。你想清楚了再做。” 周语还是那调调:“想清楚了呀,昨儿想了一夜。” “别胡闹!” “李季,”她看着他,“我真想了一夜。” 她的眼睛,沉静无波。 李季莫名的,心有些慌。他感到事情开始脱离主道。 他锁着眉问:“你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吗?” 周语说:“以前咨询过律师,大概知道吧。” “大概?”李季忍无可忍,多年来的修养出的气量在顷刻间毁于一旦。他指着她的鼻子,脱口骂出:“你知道个屁!” 李季很少发火,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是沉稳内敛的,是韬光养晦的。偶尔说句重话,周语心里还会发怵。 但现在她不怕他了,她平静的说:“我早就该这么做了,”侧过身看他一眼,“不过现在也不晚。” 莲花灯倒了一支,还剩一支。烛火孤独的,孱弱的,伫立在供台上。 李季疾走两圈,气急败坏:“这又是为什么!我对你不好?” “……”周语默。 她想讽刺几句,倾力反驳,但她没那么做。 她甚至还不受控制的联想到一些片段: 他烧的菜,红烧的糖醋的。 她害了人命,他替她出130万,只字不提。 他从长江大桥上将她救下,说有我在,我会帮你。 刚出事那半年,她重度抑郁。他为她找遍全国知名的心理医生,给她救赎,让她依赖。 他老婆让他在婚姻和她之间选择,他选择了她。 他像对待自己像血亲那样,悉心栽培,毫无保留。 豪车庭院,奢侈商品。每样都是他给的。 十年暮朝,同个屋檐,他对她真的不好? 周语避开李季的眼睛,这个时候,她不敢与之直视。 “好,”吐出这个字,几乎压着她所有气息。她低声强调一遍,“你对我很好。” 李季替她回忆:“如果不是我,你有今天吗?” “没有,不是你我早死了。不是死在江里,就是死在牢里。反正不会活。”周语像是受蛊一般,双目呆滞,一板一眼回答他的问题。 “呵,”李季冷哼,“算你还有点记性!” 周语不出声了,一副鬼样子,失魂落魄的。原本就瘦,穿一件长裙子,灰尘仆仆的,满身血迹。 像没人要的。 李季心软。毕竟是一手带出的孩子,他没想要逼上绝境。 “行了,这事我当没发生,”叹着气,在她额上狠狠杵一下,“懒得和你计较。”复又抬手看表,“天快亮了,你回房睡觉,别的不用管。明天我叫人来收拾。” 举重若轻得,像成年人打发无理取闹的要糖的孩子。 “……”周语不动,也不说话。 李季想,这丫头好面子,大概是下不来台。 他又铺台阶:“小语,你年轻做事容易冲动,心理负担又太重,这些都能理解。好了,都过去了,”李季拂上她的发,“听话,把东西给我,乖乖睡一觉。” 周语摇头。 “你!”李季是真生气了,咬牙道,“周语,你怎么不知好歹!你真以为我舍不得动你?” 周语一瞬不瞬的望着一地瑰丽闪烁的流金出神。良久后,她轻声的,近似乎哀求的说:“放我一条生路吧。” 李季彻底失控:“生路?什么叫生路?你要走什么路?我什么路没给你铺得妥当?” 他一把将她拽过来,周语被他扯得一个踉跄。 他扶正她,捏上她的下颚,使她正视自己,狠狠盯着她的眼睛,绷着唇,逐字逐句的:“周语,你睁大眼睛看看,你脚下踩的金光大道,是谁替你铺就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得鱼忘筌!” 周语像断了关节的木偶,毫不反抗,随他拉扯。只有那双眼睛,牢牢锁在他脸上,倔强得让人心碎。 硬过之后,李季终是又软下来,抚着她的脸看了会儿,然后一把将她脑袋按进胸膛。 “小语,我是在救你!” “……”周语仍是不说话,眼珠都不转一转,不知她在想什么。 连墙上的钟都僵了。 蓦地,她勾起唇笑一声。 面色苍白,沾着血,隐着脸冷冷一笑,如绝色魑魅。 李季察觉出她的讽刺,变了脸。 “你什么意思?” 周语的声音比数九寒天还冷上百倍,斜眼睨着他:“你要真想帮我,当年就不该伪造监控录像。” 李季气结,憋了半天,指着她:“我这是养了头白眼狼啊!” 周语嗤笑,撇开头。 李季再顾不得避讳,“那监控录像,把你动手的过程一丝不落拍下来!当时我若不那样做,你能逃过一劫?你以为杀人是儿戏?你以为,法院会念在你年幼无知青春年华,就放你一条生路?哈,你还真是天真!” 他笑一声,困兽般来回走,最后站回她面前。长叹口气,语重心长的,“周语,杀人偿命,你的罪不是死缓就是无期!我这么做,是不忍心看你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损!” 周语看着他:“你要真不忍心,为什么不把证据直接销毁?” “……” 周语继续质问:“当时的监控录像带,我找你要,你为什么不给!” 她咄咄逼人,李季压不住她,忍不住呵斥:“你放肆!” 她置若罔闻,“你为什么要以此作为要挟,控制我的人生!” 李季不可思议:“我什么时候要挟过你?我有提过一个字?” “对,你只字未提。” 李季先是怒气难平,绷着唇,盯着她。见她又承认他的好,气笑了,索性信手抱臂,等着她说下去。 他倒要看看这小白眼狼究竟还要说出怎样过河拆桥的话。 最后一句,周语声音很轻。 “你只是将我杀人的证据,镶进佛像的眼睛里,”她望着满地废墟,难掩落寞,“让我抬头一次,便凌迟一次。” 李季的冷静与自持在顷刻统统瓦解。 他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