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王死了,西域诸国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石观音虽然厉害,可谷中弟子俱是江湖中人,比起一国千军万马来,自然有所不及。 她心知不能硬碰,得找出那个假扮她的人来。 门外轻轻敲了三下,石观音眼睛眯了眯。 “进来。” 进来的却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见过夫人。” 她伏了伏身子道。 那声音粗哑难听,像是嗓子被烧过一般。 石观音皱了皱眉:“可有动静?” 那女弟子摇了摇头:“曲师姐这几日一直在石谷内,尚未发现什么。” 她们说的是谁? 自然是曲无容。 石观音是个很多疑的人,所以她并不信任曲无容。 即使她已经跟了她许多年,也一直很安分。 可一个女人又怎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 石观音是女人,并且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所以她自然也知道。 越是如此,才越要提防。 因为懂得隐忍的毒蛇总是藏在阴暗处的,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出来咬你一口。 曲无容却比这毒蛇更厉害些。 因为她亲手拔了自己獠牙。 她等了很多年,为得便是有朝一日将这獠牙亲手交给能刺进去的人。 曲无容生平见过很多人。 可却从未看懂过那位妙僧无花。 因为他不但是其中最难以琢磨的,并且也是最为可怕的。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既已知裙姑娘不是石观音带走的,又为何要哄骗楚留香至此?让她故意泄露天武神经的消息给柳无眉…… 曲无容眼神暗了暗,却突然有些明了。 这或许只是两人间的博弈。 一个借她之口祸水东引。 一个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她想起无花看那裙姑娘的眼神来,不由心下一寒。 这样的情意实在太疯狂了些。 可这又关她何事呢? 她要的不过是石观音的命而已。 西域诸国已联合出兵攻打石谷。 楚留香此刻却不在龟兹国内。 他在哪儿? 他在距石谷不过半日路程的月亮洞里。 楚留香为何在这儿? 因为他原本是要潜入石谷外围查探地形的,可如今却又被一件事绊住了。 那洞口处有一具死尸。 沙漠中风沙变幻,这死尸想必已被尘暴掩了很久,只今日才浮出天日来。 她或许曾经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可现在却已被黄沙风干了。 这沙漠中最可怕的是水分流失。 连尸体也怕。 那干枯的树皮紧紧贴在骨头上。 楚留香叹了口气。 他已知道这干尸是谁。 ――偷走天武神经的那个不知名的女弟子。 她又怎会死在这儿呢? 难道是被石谷中人追杀至此? 楚留香想到这儿又摇了摇头。 因为石观音那禁关令还在。 说明她想找的人并未找到。 既不是谷中人,那杀死这女子的又是谁呢? 楚留香想起了那个失踪了很久的人。 自他醒来后便一直未见过他。 无花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那让石观音自乱阵脚的天武神经是否在他手中? 龟兹王死,群龙无首。 率领军队攻打石谷的却是札木合。 西域内乱,这时候自然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 石观音叱咤大漠已多年,手中势力盘更错结,扎木合早有连根拔起之意。 有龟兹国军队相助,不费他一兵一卒之力。 如今岂不是好时机? 他素有沙漠之王威名,自然战绩赫赫。 此刻便已攻到石谷之外了。 石观音正坐在镜前梳妆。 “师父。” 曲无容听着外面喊声震天,不由叫了声。 外门守着的弟子已死了大半了。 石观音轻轻笑了笑: “札木合倒无愧这大风刀。” 内门真传弟子俱在谷内,如今外面守着的,不过是些弃子罢了。 “且让他杀红了眼。” “进了谷中再尝尝这断魂滋味。” 石观音放下簪子淡淡道。 曲无容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谷口种有大片大丽花。 若是要进谷,必定要经过那花田。 曲无容已见过了太多在那花田里发疯的人。 越是双手染血,越是疯狂。 到时候不过剩下一群自相残杀的废物罢了。 这样想着不由心下一寒。 石观音笑看着她,突然问:“无容在想什么?” 曲无容不敢抬眼,只是道:“弟子在想那札木合此刻在谷外,我们倒可以派人偷袭他老巢,如此……” 她话未说完便被石观音打断了。 “未想到无容竟比为师胃口还大。” 她笑道。 曲无容面色一变,已跪在了地上。 石观音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下去吧。” 曲无容应了声,走出院中后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了。 微微敛下了眼。 原随云在宗祠跪了很久。 天已经暗了下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原东园微微皱眉,却有些疲惫。 原随云面上淡淡的:“我自然知道。” “蝙蝠岛已浮出海面,紧要关头,你竟要为个女人……” 他话未说完便被原随云打断了。 “蝙蝠岛的计划不会终止。” 原随云淡淡道。 原东园叹了口气:“我已经老了。” 他只说了一句便不说了。 因为他知道他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沙漏慢慢地流着。 最后一粒顺着管口落下。 已到了十二个时辰。 原随云慢慢站起身来。 “与万福万寿园的婚事我自会处理好。” 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宗祠。 此时已至深夜,山庄里静悄悄的。 高云鬓台上似乎也更清冷些。 吴裙倚在塌上玩着五珠。 那五珠是薛衣人傍晚送过来的,取自西域琉璃制成。 昏黄的烛火下,那指尖映着琉璃竟有几分旖旎。 “阿玉。” 吴裙轻唤了声。 门外站着的守夜婢女却并未应声。 夜里似乎更静了。 丁峰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 他的背紧绷着,眼神也紧紧地盯着门外。 自成名以来他很少有这般如临大敌的时候。 这种压迫感,竟比原随云更甚。 门慢慢被吹开了。 月光洒在庭前,染了些清冷的白灰。 顺着月色走进来的是一位白衣僧人。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刀,一把染血的刀。 皎华照在那面容俊美的僧人身上竟有些妖异。 丁峰眯了眯眼:“妙僧无花。” 他的声音很平静,因为他向来是个沉稳的人。 他虽不在江湖中出名,可武功却也不低。 甚至比那些一流高手还要好上一些。 白衣僧人并不答话。 因为他的刀已出手了。 真正的迎风一刀斩是什么样的? 没有人清楚。 因为即使是当年的天枫十四郎也没有练到极致。 那是很平淡的一刀。 刀尖划过男人的脖颈。 烛火停滞着,风也静静的。 似乎什么都没有动。 血滴顺着手指滑落。 在高台上格外清晰。 丁峰慢慢倒在了地上。 露出了身后勾魂摄魄的美人来。 “大师生气了?” 吴裙站慢慢起身来看着他。 她赤着脚踩在地上,白嫩的指尖微微瑟缩着,显得有些可怜。 她并未解释,只是轻声问他是否生气了。 这场景倒有些像那日海岛宫殿上。 可他却不会再放了她了。 无花笑了笑。 那刀尖上还滴着血。 吴裙顺着血滴一步步走过来。 她走的很慢。 气息却很平稳。 她的武功也不错。 无花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我不想伤你。” 他淡淡道。 清冷的眉目在烛火下有些寒意。 吴裙已走到了他面前。 那刀尖上的血缓缓滴落在白嫩的指尖上,似染了层丹蔻色。 她轻轻舔了舔唇瓣,就那样目光潋滟的诱/惑着他。 “那大师想要如何?” 她柔声问。 这世上男人都得在她的温言软语中败下阵来。 可无花知道。 若是想要完全得到她,心就得再狠一些。 因为这美人生来便是带着毒刺的。 吴裙已经动了。 那飞袖轻扬束舞,恍惚间似有万千天女。 妙曼姝丽间步步杀机。 这便是天武神经中的招式。 她的掌心已触到了那僧人跳动的心脏。 无花叹了口气。 他的刀突然动了。 那是很温柔的一刀。 似携着枯荣之色自天际而来。 云袖断了锦轻轻落在高台上。 吴裙的身子已经软了,额上微微沾了夜露。 连唇上也染了胭脂血色。 只能被迫无力的靠在男人怀中轻轻喘/息着。 “别怕,阿裙。” 他轻轻叹了口气。 伸手轻拂过她额上发丝,温声安慰:“马上就不疼了。” 那白衣僧人的目光还是那样温柔。 月色下风姿摄人。 “你……” 吴裙只说了这一句便又疼得微微半阖着眼。 无花笑了笑:“阿裙定是不知这迎风一刀斩和天武神经不能同练的。” “正是如此,我才不怀疑石观音啊。” 吴裙长睫轻轻颤了颤:“你算计我。” 她似是难受极了,连声音也有些瑟瑟的。 轻蹙着的黛眉孱弱的让人心折。 无花叹了口气,点上怀中美人睡穴。 “阿裙,很疼吧。” 他说着眼中一片深沉之色: “睡吧,睡了便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