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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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依旧静静地下着。   吴裙等了很久,才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自雪中而来。   那少年那样温柔安静,可他脚下却俱是鲜血,一滴滴染红了雪地。   艳鬼指尖顿了顿,忽然有些想笑,可她没有笑,她只是沉默着看着那少年一步一步跋涉而来。   雪顺着眉眼滑落,像是春寒料峭,好看的惊人。   那白衣少年已走到了窗前。   门上的符咒锁得了艳鬼却锁不了人,可他却没有进去,只是安静地在窗外站着。   吴裙微微柔和了眼神,轻轻替他拂过衣领落雪。   她的眼神很动人,像是经年古画里的仕女一般温隽疏秀。   “苏梦枕死了。”   狄飞惊忽然道。   艳鬼拂着落雪的手顿了顿,眉眼清淡:“我知道。”   她的身体已近透明,落在肩头的手比窗外的雪还冷,可却依旧美的惊人。   她快要消散了。   鬼死后又会去哪儿呢?   白衣少年紧握着的掌心已血迹斑斑。   还魂之术之所以有违天理便是因为它要以真龙之气续命,以天子之命换阴间人的命。而养鬼人的心头血便是药引,若是没了药引,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狄飞惊等了很久。   他甚至算到了苏梦枕不会给他最后一滴血,于是他想要杀了他。   他是第三个人,本也该死。   可他却没算到,那吊着一口气的帝王会在此刻驾崩。   这风雪天气竟也雷鸣电闪。   米有桥手中端着的药碗猛然碎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指来。   那面色青白的帝王却已然没气了。   雪地里人影交缠。   狄飞惊一身所学皆出自雷损,可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比雷损更年轻,也更狠心。   那披着青袍的公子嘴角已溢出鲜血来,袖中婉转多情的小刀却瞬息而发。   养鬼本就反噬,艳鬼的记忆苏醒,他便一日不如一日。   苏梦枕咳嗽了声,面色已是惨白。   狄飞惊也受伤了。   可他的手却已插入了男人心脏。   雪静静地落着。   似也掩盖了马蹄声。   “在来之前我给方应看递了封信。”   苏梦枕忽然道。   那白衣少年依旧很安静,他的手已握住了那跳动的心脏。直到苏梦枕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服了□□,心头血已是没用了。”   他声音艰涩,比这冬日里的雪还要冷。   那是他唯一爱过的姑娘,他曾以心头血喂养她,可也是他――亲手断了她的生路。   那马蹄已越过宫墙,踏雪而来。   狄飞惊唇角缓缓留下血丝来。   远处忽然传来丧钟长鸣之声,米有桥凄声道:   “陛下,驾崩了。”   雪静静落在青袍公子孤寒眉眼之上,那丧钟之声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   苏梦枕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眼中竟已有血泪。   徽宗死了。   多可笑。   他慢慢闭上了眼,胸口血洞里不停往外流着血,染红了青袍与雪地。   苏梦枕忽然又想起那日初见,她穿着婉转的宫裙站在船上,静静地看着落雪。   她看了许久,才转过头来告诉他:‘我不想死。’   他知道她在害怕。   渡口的河水很冷啊。   青色披风已被埋在了雪里。   方应看在宫门处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狄飞惊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着,安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温柔俊秀的少年啊,任由雪落了满身。   “候爷?”   身后人上前一步,却见方应看微微摆了摆手:   “去看陛下。”   狄飞惊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小屋里。   那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静静地倚在窗边等他。   她伸手接住雪花的样子很美,敛下的眉眼显得安静温柔。   “苏梦枕死了。”   她说:“我知道。”   她只是轻轻替他拂去肩上落雪,神色温柔。   这天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雪覆红梅煞是好看。   吴裙忽然道:“你还记得我喜欢梅花吗?”   狄飞惊勾了勾唇角:“记得。”   “第一次见你时,你让我给冰棺上也雕了枝梅花。”   艳鬼点了点头:   “你现在还能再去替我摘朵吗?”   她语气轻软,比这雪花还易散。   白衣少年已转过了身去。   那梅树就在前面,风吹着雪花簌簌抖落。   他伸手轻轻折了枝,却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   少年弯腰去捡,唇角却已缓缓流下了鲜血。   “我总不愿意你看见我消散的样子,一定很丑。”   吴裙柔声道。   鲜血已沾染了衣襟,狄飞惊指尖微顿,却是道:   “好。”   他对她从来都很温柔。   吴裙轻轻笑了笑:“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她笑起来很美。   这茫茫天地,覆雪红梅竟都被压了下去。   可艳鬼是不能笑的。   因为她一笑便要死了。   狄飞惊没有回头。   他只是沉默着捡起了地上梅花,小心地拂去枝头落雪。   过了很久才轻唤了声:“阿裙。”   可惜已无人回答他了。   这雪山寂寂,只剩了一个白发的孤寞少年。   番外(最是人间留不住)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初听到这句诗时是狄飞惊十三岁那年,那时他尚未入六分半堂,只是一个住在渡口以渡船为生的少年。   他生的安静俊秀,却始终低着头,新搬来的人总要跑去瞧上一眼。   她们看着看着便有些可惜,因为这么好看的少年居然从未抬起过头来。居住久了的人说,那少年幼时便已被房梁压断了脖颈,现在能活着已是不错。   于是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啊,都渐渐歇了心思。   狄飞惊始终只是安静地划着船,他面色平静,既无悲喜也无不平。   春天的时候,镇上来了一个算命的,脾气古怪,可卦象却很准。   镇上人都去找了先生,可那算命先生却说:“不看普通人。”   这平凡的小镇上又哪里有不普通的人呢。   狄飞惊轻轻笑了笑,撑着船送他到另一个镇上。   那先生手中拿着壶酒,躺在竹筏上时不时喝上一口,到了中午时已是微熏。   “小子可要算卦?”   张郎中忽然问。   他也许是喝醉了,连镇中富贾也不算,居然问一个撑船的少年。   狄飞惊笑道:“先生不是不看普通人吗?”   他笑起来也很安静。   张郎中摇头道:“我确实不看普通人。”   可狄飞惊却不是普通人。   他隐忍,聪明,也不缺好运气,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张郎中眯着眼细细品着那生辰八字,猛地喝了口酒。   那是镇上人自己酿的酒,烈的很。   一口灌下去胃里火辣辣的。   他将酒壶扔给那个撑船的少年,长叹沉吟: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狄飞惊也安静地喝了口。   他那样年纪的少年实在沉稳的过分。   张郎中叹了口气:“富贵鼎上漏雨,贵中有缺啊。”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不过谁这一生能够圆满呢?”   狄飞惊将酒壶又重新抛了回去。   他一向不信命,可却还是问了句:   “那缺憾是什么?”   张郎中翘着腿看向默默青山:   “你一生都留不住你所爱的人。”   他的神情有些萧瑟,说完便击壶唱道: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啊。”   狄飞惊安静地低着头,却将那句诗记在了心里。   张郎中并不是个骗子。   他说狄飞惊会飞黄腾达,狄飞惊一个月后便果真遇见了位贵人。   那是一个夜晚。   一个很冷的夜晚,渡口还下着细雨。   他的竹筏上多了一位受伤的江湖人,那已经老了的男人叫雷损,是闻名天下的六分半堂的主人。   他将这个少年带到了京师,因为这个少年救了他。   狄飞惊很聪明,他只用了五年便学会了旁人要用一辈子来学的东西。   他那样的人,便连雷损也很惊奇。   可他知道,这个少年很重情,他对他很忠心。   于是在接到关七的截杀密信时他便叫他去了。   他已经老了,这江湖该是年轻人的天下。   渡口是狄飞惊少年时呆过的地方。可三年前却因为一场大火变得很空寂。   他来的很迟迟到那场厮杀已经结束。   他站在船上看着那个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静静地睡在雪地里。   她很美,也很安静,像是陈年古画中静谧的仕女,没有一丝人气。   也像少年时一无所有的狄飞惊,孤独又寂寞。   他抱起那姑娘,想寻个地方葬入土里。   可艳鬼却说:“地下太冷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像是宿命一般。   狄飞惊记起曾经渡船的河边。   那里冬天时有块冰眼。她那样漂亮的姑娘,一定不希望凋零。   冰棺雕成时她说想要枝梅花。   他说:“好。”   他记得艳鬼的样子,像是夕阳落下时算命郎中的那首诗。   那是人世间留不住的美人。   可他却非要留住她。   他用了三年时间查访各地,终于找到了秘方。   弑帝便弑帝,便是杀尽天下人,狄飞惊又怎会怕呢?   从关七开始,一个接一个。   他想要她活。   那渡口的河水实在太冷了啊。   雪下的越大了。   狄飞惊轻轻咳了声:“阿裙。”   口角已溢出鲜血来。   这世上人想要得到某样东西便得付出代价来。狄飞惊想要死人复活,于是便要承受天谴。   那安静,孤寞的少年微微闭上了眼。   他手中还拿着那枝温柔的红梅,像是渡口静静等待的撑船少年。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他终究还是输了。   “你要走了?”   低首的少年淡淡问。   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脚步顿了顿轻轻转过头来:   “你要跟着我吗?”   “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苏幕遮小天使的手榴弹   感谢喵喵喵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子非鱼小天使的地雷   破费啦,啾咪一口#^_^#   感谢兔子酱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昭君哥哥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喵喵喵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平笙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夏尔赛高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菀渡芊芊小天使的营养液   么么么   PS:“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出自王国维先生的《蝶恋花》   下个世界回大唐,开篇撩汉修罗场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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