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客栈里并不安稳。 吴裙迷迷糊糊间听到了破空的声音,却又奈何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无花叹了口气,将倒在地上的小毛贼扔到了楼下。 此后也并未离去,坐在房门外守了一夜。 一个僧人守在美貌女子的房外总会让人产生一些绮思。 店小二看了楼上一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鸡叫已多时。 吴裙却还有些倦意,她已经睡了很多年,要早起难免有些困难。 无花听着里面衣物摩擦的声音,缓缓垂下了眼。 “姑娘可是起了?” “还未好呢。” 吴裙揉了揉眼睛,软声道。 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在门外,从塌上拿起云衫,一件一件穿上。 烛火已经燃尽,妙曼的身影影影绰绰显在其间,无花慢慢闭上了眼。 女子点妆总是要费时些。 无花也不多言,静静的坐在门外念经。 吴裙是天生的好皮囊,对于这样的样貌,妆色已是可有可无。 门开了,无花缓缓站起身来,看到的便是她未施粉黛的样子。 肤若雪脂,凝玉生芳,似这晨露种种,都要化做她眼中清照。 无花轻叹一声:“姑娘可要在此间用食?” 吴裙看了楼下嘈杂环境一眼,柔声道:“我不喜欢。” 她说着不喜欢的话,面上神色却还是温柔的,仿佛那些困扰都不足以让她动容。 “那就走吧。” 无花指尖顿了顿,温声道。 他身上的白衣不染纤尘,丝毫不像在门外坐了一夜的人。 吴裙点了点头,跟在了他身后。 客栈里瞬时静了下来。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这江湖中的弱者有三种:女人,老人,和小孩。 吴裙是个拥有绝世美貌的柔弱女人,可她前面却也站了个不容小觑的和尚。 不少人想到昨夜那个不知所踪的采花贼,心中刚升起的心思便也歇了。 两人已走到门外的时候,一个拿着长鞭的少年突然站起了身。 “慢着。” 他话一出口,鞭子便灵活的向走在后面的和尚袭去。 无花并未回头,手却已经擒住了长鞭。 略一用力,少年便摔到了地上。 旁边跟随着的大汉连忙将愤愤不平的少年扶起。 低首谢道:“多谢无花大师手下留情。” 少年还准备说什么,听了大汉的话,却突然瞪大了双眼:“你说他就是妙僧无花?” 大汉点了点头。 少年却似想起了什么,按耐住了欲脱口而出的话。 无花的脚步并未停下来。 他步伐依旧轻缓,鞋底不沾灰尘,却已无人再敢出手相拦。 妙僧无花,这个名头足以震住一干宵小。 众人都只能恋恋不舍的望着已远去的美人,直到背影彻底不见,才回过神来。 不知走了有多久。 “我们要去哪?” 吴裙看了眼已经沾泥的绣鞋轻声问。 无花脚步顿了顿,突然又蹲下身来:“上来吧。” 吴裙将绣鞋轻轻甩了甩:“我这次不累。” 无花突然笑了笑,声音有些温柔:“像姑娘这般走,我们恐怕直到天黑也到不了了。” 清朗柔和的声线带着调侃的意味儿。 吴裙脸红了红,小声嘟囔了句,却还是乖乖的趴了上去。 无花感受着背上柔软的触感,和颈边松松环住的丹蔻色,眼神暗了暗。 “抱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腾空跃起。 眨眼间就已消失在了竹林里。 少林功夫劲健刚猛,可在无花脚下,便多了几分飘渺。 吴裙看着眼前风景倏忽而逝,偷偷弯起了唇角。 “大师,我给你唱个小曲儿吧。” 无花没有说话,背上的姑娘却已自顾自唱起来了。 她唱的是岭南的山歌,清清软软的,让人不禁心下晒然。 一曲唱罢,吴裙似是有些累了,低头趴在白衣僧人的肩上,轻轻蹭了蹭。 无花气息微微凝滞,最终叹了口气:“姑娘怎么不唱了?” 吴裙也学他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撒娇:“我一个人唱着好生无趣儿,大师也不夸夸我。” 无花唇角微微勾起:“姑娘唱的很好,贫僧尚未觉得累,便已到了。” 他终日长在寺里,恪守清规戒律,此刻夸起人来倒是得心应手。略有些平和的声音不徐不急,让人觉得确是如此。 背上的姑娘也笑了: “你可真不像个和尚。” 无花敛眉不语。 出了竹林便是驿边小镇,吴裙瞧了半天都没看见守城的官兵,心中明白这和尚定是早就知道了。 人烟嘈杂处吴裙便下来了。 无花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 似是算好了,两人总是差着两步距离,这范围很安全,无花可以随时保护她。 吴裙闲庭信步的在闹市里逛着,左瞧右看,倒是难得新奇。 直到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 “小心走失。” 无花淡淡道。 吴裙眨了眨眼任由他牵着,也不在意。 两人穿过闹市来到一家酒楼里。 那酒楼布置静雅,看着倒像是佛斋。 “罗汉上素,翡翠玉卷,春时令……” 无花随手点了几样菜。 “这是少林寺下的茹斋。” 看吴裙颇有些好奇,无花温声解释道。 “大师带我来这儿,就不怕引人误会?” 吴裙看了眼窗外轻声问。 无花笑了笑:“女施主不必多虑,贫僧心如明镜,看人者自然也如明镜。” 正说着便有人敲门了。 “进来。” 只听一道清越温和的声音,门外素衣弟子顿了顿,慢慢推开门走了进来。 吴裙倚窗站着,身姿在柔光下袅袅如烟,鸦色的长发仿佛被镀上了金光,说不出的温柔绮丽。 入佛门不久的弟子竟已看的呆住了。 在窗前美人转身时立刻地下了头,不敢再心生冒犯之意。 那常年令心头清明的佛经似都已经无用,摆盘的手微微颤抖着。 “已经够了。” 无花温声道。 素衣弟子顿时回过神来,暗怪自己修行不够。 再看桌边泰然自若的白衣僧人时,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敬意。 心头思绪几转,却迅速伏身出去了。 斋房里温情脉脉,不远处竹林中的客栈里却并不平静。 那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客栈,没有老板,只有一个店小二。 而那个曾经招待过吴裙他们的小二已被一枚飞刀穿过喉咙订在了柱子上。 两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的客栈此刻已一片死寂。 楚留香叹了口气,脚步却并未停住。 “看来我是得去烧烧香了。” 他摸着鼻子苦笑。 身后跟着的李红袖皱了皱眉:“你若是不管这档闲事,烧香倒可以迟上些。” 楚留香却并不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惹上麻烦了。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少年,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少年。 见楚留香一直盯着桌子看,李红袖有些好奇:“这两人是谁?以前倒是未在江湖中见过。” 楚留香叹了口气:“那个桌上趴着的长鞭少年,正是拥翠山庄的小公子――李玉道。” “他虽声名不显,他的父亲却在江湖中威名赫赫。” 说起天下第一剑客,初出江湖的人可能会想到薛衣人。 可像楚留香这种老江湖却也不会忘了另一把剑,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李观鱼。 这江湖中的剑客总越不过他去。仅凭九九八十一式凌风剑法,便名动武林。 李观鱼爱剑成痴,忘年之际仅得两子。 而小儿子如今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荒郊野外的客栈里。 楚留香叹了口气,伸手探上桌上人脖颈。 “血还热着,凶手刚离开不久。” 李红袖看了眼颈上伤口:“是被一剑穿喉而过,来人定是位一流高手。” 李玉道身为天下第一剑客之子武功虽不如兄长李玉函,但一手鞭法却也不容小觑。能让他悄无声息的倒下的武功非一流不可,甚至更甚。 楚留香摇了摇头:“小公子江湖经验不多,若是个长于暗杀的高手,便也只需几分巧劲。” “你是说中原一点红?” 李红袖问。 楚留香并不答话,反而把目光转向了柱子上订着的小二尸体。 “红袖,蓉蓉的易容你学了几成?” “可得五分。” 李红袖傲然道,顺着他的方向看向墙上悬尸。 微微上前两步。 那飞刀插在喉间,血液流出时却有一片格外不同,正是下颌线靠近脸上的地方。 李红袖指尖轻轻点了点:“这人是易容过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那□□之前肯定用过药。” □□难得,仿真者更是千金难求。 皮子若不用时俱得泡在药里温养着,因着入了药,此刻便也显出不同来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伸手揭开小二面容。 那布满血迹是□□下竟是一张花容月貌的美人脸。 “女人?” 楚留香摸着货真价实的喉结表情有些古怪。 李红袖又仔细看了那美人一眼,叹了口气:“我或许知道他是谁了。” “一个失踪多年的采花贼,不少人都以为他早已死了,没想到今日却这儿遇见。” “你是说雄娘子?” 楚留香问。 李红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