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雄娘子是谁的人很多,可知道雄娘子与神水宫关系的人却不多。 宫南燕便是其中一个。 她生来就要知道雄娘子是谁的,因为一张脸――一张同样出色的美人脸。 因为这张脸,她得到水母阴姬的赏识,同样也因为这张脸,她如今出现在了这里。 雄娘子自十年前失踪后便音讯全无,可阴姬却知道他还活着,至少每年这个时候无论在哪儿,都会来瞧一瞧他们的女儿。 以神水宫的戒备森严不可能无人发觉,阴姬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一个男人,便难免要卑微些。 若是用情更多,便要忍着千般折磨。 阴姬等了很长时间,从一年中的头一天开始等起,一直到现在。可那个人却并未出现。 于是宫南燕来了。 雄娘子曾在这个客栈里与司徒静见了十次面,这是第十一次。 破旧的客栈在竹林里格外死寂。 当门推开的时候,她手中的剑便也出手了。 宫南燕的剑承自水母阴姬,自练起时从未有一日懈怠,在江湖中也算一流。 可此刻,她的剑却被一双手接住了。 那是一双形状优美的手,指节修长,脉络分明。灵活时如惊鹭,此刻停了下来便似注流入海,沉不可破。 宫南燕先是看见了一件海蓝色的长衫。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也是很多少女都喜欢的男人。 因为他实在很有魅力。 当那双温和又锋利的眼睛看着你时,你的心便会情不自禁的跳的更快一些。 可他却又是个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浪子。 “楚留香。” 宫南燕喃喃自语。 男人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看来连神水宫的人也认识我。” 一身洁白如圣女的白纱,完美的容貌与过人的武功,来者的身份已不能再明显。 他看着宫南燕的眼神有些古怪,仿佛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 “你有没有一个孪生的哥哥?” 楚留香问。 宫南燕看了他一眼,却还是道:“父母早逝,家中只余我一人。” 楚留香与李红袖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宫南燕看着两人冷哼一声,慢慢收了剑:“香帅怎会在此地?” “因为我惹上了麻烦。” 楚留香苦笑。 他说着微微错开步子,让门口的神水宫弟子进了客栈。 入目皆无活口,十二人中不乏名流。 宫南燕并未看桌上趴着的李玉道主仆,而是如楚留香所料径直向柜台边倒地的美人走去。 那是被楚留香从柱子上放下来的雄娘子。 她捧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眼神复杂难辩。最后才伸手叹了叹鼻息。 “你果真惹上了大麻烦。” 宫南燕起身后叹了口气。 “哦?” 楚留香看了雄娘子一眼:“难道比拥翠山庄的小公子还棘手?” “比那更要严重一百倍。” 宫南燕眯了眯眼。 楚留香已经想到了,叹了口气:“他与神水宫是什么关系?” 宫南燕已抱起了那个死状凄惨的美人:“我要是你,现在就该逃了。” “虽然逃也没用,但总能挣扎几下。” 楚留香不说话了。 “我们可以现在杀了你。” 身后的李红袖脆声道。 宫南燕笑了笑:“我死了自然还会有别人来,有人让你来了这个客栈,便也有办法让你出不去。” “你相信不是我?” 楚留香听懂了她话中意思,有些诧异。 宫南燕却摇了摇头:“我相信也没用,过了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该知道楚留香是个死人了。” 李红袖脸色已然有些灰败:“神水宫果真这么可怕?” 楚留香不语。 走到门口的时候,宫南燕突然问:“你为何不早些离开?” 李红袖看了楚留香一眼:“我们刚进客栈不过片刻,你就来了。” 宫南燕点了点头,抱着雄娘子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吴裙与无花用了素斋之后便离开了小镇。 鸟瞰花通的镇子虽小,却四通八达。 两人在码头处上了艘渡船。 “二位要去哪儿?” 渡口处还未收工的渔夫问。 吴裙这才注意到他眼睛是看不见的,转头看向无花。 无花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贫僧和这位姑娘要往江岸去。” 江对岸是安阳府,正是无花这次要讲道的地方。 老人点了点头:“午时云皱,看着像要起风,二位可放心让老朽这个瞎子渡上一程?” 无花笑了笑:“有何不可。” 太阳快落下了,吴裙坐在船头静静的看着斜阳。微侧的脸印着红霞,连眉尾处也带了丝绮丽。 ‘她生来就像明珠’,白衣僧人心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来。 这想法倏忽而逝,无花不由晒然一笑。 船已到江心,红云极盛,天边仿佛晕了艳彩,山峦与江色都被云雁细锦压了下去。 吴裙看的累了,微微伏了伏身子,轻轻趴在了白衣僧人的腿上。 无花微微一僵。 抬起的手却还是放下了。 “大师怎的不念了?” 吴裙软声问道。 无花闭眼叹了声:“姑娘要听什么?” 吴裙想了想:“我要听些不能讲的东西。” 无花睁眼看着膝上伏着的姑娘,大抵是容色极美,连眉间桀骜都显得温柔动人。 “阿弥陀佛。” 无花叹了声:“贫僧只会讲佛经。” 吴裙眨了眨眼:“我喜欢听那些还俗的故事。” 无花不语。 膝上美人似有些失望:“你可真无趣儿。” 她生来受宠,若是不如意了,便再难开口。 夜已深了。 江上一艘小船悠悠的荡在水面上。 船夫的手依旧很稳。 不知何时竟已下起了雨,滴滴的打落在乌蓬里,膝上的美人微微缩了缩身子,唇上滴了雨珠,在月色下浸的潋滟。 无花眼神暗了暗,伸手退下僧衣披在了吴裙身上。 他动作很温柔,掌心内力运转,热气便已通过外衣传了过去。 吴裙皱了皱眉,往暖处靠了靠,雪色的脸上已多了丝霞润。 无花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感受着那柔软清艳的雪纱慢慢闭上了眼。 吴裙醒时是在一间带着清雅禅意的厢房里,这一觉竟已是到了第二天傍晚。 忍着困意微微起身,缎锦的被子顺着纱衣滑落,吴裙脚尖轻碰了碰绣鞋,才发现并非昨天那双。 地上是双蜀锦落云鞋,缎子上镶了片芙蓉玉,瞧着贵气逼人。 吴裙唇角轻轻弯了弯。 “姑娘可是醒了?” 屏风外候着的侍女低声问。 “进来吧。” 吴裙应了声。 她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软,听着有些氤氲的涩意。 门外侍女脸红了红,指尖微颤着端着热汤进来了。 虽说昨夜已见识过屋内人玉芝琼瑶的风姿,可此刻如此近距离瞧着还是让人忍不住呼吸一滞。 这种美色已让人心折,连女人也生不出嫉妒来。 侍女将热汤放在桌边,看着塌上美人只着白袜坐着,心尖颤了颤。 “姑娘昨日受了寒,还是先穿上锦鞋吧。” 吴裙脚尖晃了晃,柔声问:“这鞋子是哪儿来的?” 她姿态散漫,却让人觉得本该如此,这样的美人就该再任性一点儿,让所有人都宠着她。 “是无花大师昨夜送来的。” 轻轻晃荡的裙下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脚腕儿来,侍女微微低下头懦声答。 吴裙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脚尖一勾,锦鞋儿已踩到了脚下。 侍女吐了口气,心下不由有些失望。 驸马府有十二阁楼,吴裙住的是采荷院,原是为无花专门准备的,昨夜却迎了一位娇客。 水榭长亭上,紫衣长袍的男人遥月坐着,手中的酒坛已经空了。 “想必再过不久之后江湖上就会有传言了。” 男人谓叹。 “传言什么?” 无花拨琴的手顿了顿。 男人促狭道:“传言无花大师动了凡心,放弃少林方丈之位要还俗了。” 无花漫不经心的拨了拨琴弦:“谣言多不可信。” 朱厌转过身去盯着白衣僧人看了许久,叹了口气:“你这和尚心思深沉难测。” “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位被你护的滴水不露的美人究竟何等绝色了。” 无花并未答话。 月色下的面容有些清寒。 另一边吴裙趴在窗边听着幽幽的乐声,微微勾了勾唇角。 那是昨日在竹林里她哼过的曲调,如今由那白衣僧人弹起来竟显得分外缠绵。 “越人歌呐。” “山有木兮木有枝~”吴裙跟着曲调又轻轻哼唱了起来。 眼前似又浮现出那白衣僧人风神高彻的样子。 轻轻舔了舔唇角。 一旁侍女偷偷瞥了眼那潋滟的唇色,心中竟似生了魔。 “可别让我失望啊~” 不知是谁轻叹了声,在夜色中带着袅袅雾气。